一路哄着,没再哭,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不知是酒醒了一半,还是困了想睡觉。
回到南悅府已是八点。
佣人去厨房张罗醒酒汤。
周宗砚抱着人上楼,安置好后,转身进浴室去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
女孩躺在床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很大,盯着屋顶,一动不动。
他轻笑着捏了下她的脸蛋,“在看什么。”
翻过身去,不理他。
空气安静两秒。
周宗砚低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今日晨间的紧急会议是昨晚就已经敲定,比平时提前半小时,意味着我五点半起床,为避免吵醒你,所以临时决定去主卧睡。”
言简意赅的解释,让顾予笙心里很不是滋味。
静下心来想想,不难猜到其中的缘由。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他很忙。
她不愿因为自己的小脾气,而影响到他的工作和心情。
不想给他增添情绪负担。
但有时候,顾予笙明知任性而选择任性。
她说过,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当她逐渐依赖于他的怀抱,适应了每天跟他一起用早餐,一起出门。
突然哪天,原本安稳的模式被打破,他悄无声息地走,未留下任何只字片语,仅仅一桩小事,便足以令她崩溃。
顾予笙时常觉得,自己好没出息。
母亲曾告诫她,在感情里,一定要做到内心强大。
在懦弱与勇敢之间找到平衡点,才能寻得真正的安全感。
而当下,她心里的天秤无疑是倾斜的。
一旦有风吹草动,就自乱阵脚,甚至连一顿早饭都吃不下。
又非天崩地裂,何至于此。
思绪收拢,顾予笙不动声色地揪住被角,在琢磨该怎样破冰。
见人迟迟无反应,周宗砚自然也不会再纵容她继续耗下去。
他长臂一伸,将女孩从被窝里捞起来。
顾予笙冷不丁被吓住,以为他要把她怎么地。
神情紧绷,四目相对。
周宗砚看着她的眸底像浸了一潭深水,黑沉不见底,喜怒难辨的面容,总让人无端生出悸动和慌乱。
“你,你要做什么。”她忍不住开口。
听她一本正经地质问,周宗砚顿时无言。
对视片刻。
顾予笙自然而然落到了他怀里。
她好歹有将近一百斤。
在他面前似乎毫无还手之力。
周宗砚困着她,不忘替她把被子盖好,沉声问:“刚刚我说的话,听进去几个字?”
“谁知道,爱几个几个。”
她小声嘀咕着,目光转到另一边,不去看他,不想承认内心已在示弱。
搁在顾予笙腰间的手紧了紧。
周宗砚低嗓靠近她耳畔,“如果不想听,就换一种方式交流。”
换,什么。
顾予笙明显感受到,身后男人的气息热了几分。
挣扎着想要起身,被他不容抗拒地拦腰扣回到怀里,温声警告:“既然例假离家出走,不如就提前过二人世界。”
“......”
她不敢动了。
所以这一路上,她究竟说了些什么鬼话。
此时酒醒,才后知后觉自己有多离谱。
顾予笙红着脸道:“你松手。”
某人纹丝不动。
她咽了咽嗓子,声音细若蚊足:“我要去卫生间。”
周宗砚:......
定定看她一阵。
红晕蔓延到耳根,没有撒谎。
他无声笑了笑,松开怀里人。
得到自由,顾予笙连忙下床,趿着拖鞋跑进衣帽间里,砰一下,关门。
半分钟左右。
她拿着东西出来,转道进浴室。
周宗砚坐在床沿,不知怀着何种心境,观这样一幕,似乎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自己枯燥而千篇一律的生活里。
偌大的南悅府,早在悄无声息中灌注了烟火气和生命力。
哪怕是黑白灰的卧室。
因为有女主人的加入,终究会变得色彩斑斓。
偶尔闹闹小脾气又如何。
倘若能这般过一辈子,他也甘之如饴。
整个晚上,周宗砚一直陪着她。
顾予笙蜷在被窝里,他倚靠在旁边,腿上摆放着电脑,屏幕银白光线打在他深廓的脸上,眉眼矜淡,带着丝不容亵渎的清冷与疏离。
男人深度沉浸的面孔,让她百看不厌。
为了弥补昨晚对她的亏欠,向来严谨自律的周董,竟然真就顺着她,同意把电脑搬到床上办公。
其实只是随口玩笑。
顾予笙发誓,她从没想过要他一次次地为她破例。
临近十点那会儿。
消失了整整二十四小时的大明星终于上线,在微信里回复她的留言。
闻今拍了张夜戏现场的照片。
浓浓暮色里,摄影灯光遥遥可见。
剧组人员围着一堆篝火席地而坐,夜间温度很低,人影绰约中满目皆是防风服搭配军大衣。
顾予笙打字:【这是你们在剧中的戏服?】
【不是,制片方统一采购的,据说比羽绒服好使。】
闻今继续道:【这鬼天气真的要人命,我感觉皮肤都快裂开了。】
【还要拍多久?】
【一个礼拜吧,具体得看关野近几天的状态如何。】
剧中男主角,会有好几场濒临死亡的戏份。
以关野对人物情绪的把控能力,想要把那种与死神抗争到极限的镜头表达出来,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顾予笙在对话框里输入两行字,点了发送。
身侧人的工作也进入尾声。
她察觉到周宗砚扣下电脑的动作,微微偏头,无意识熄掉手机,放到了旁边床头柜上。
“忙完了?”她问。
周宗砚温热手指拂开她额间碎发,“跟谁聊天。”
“闻今,他们还在拍夜戏。”
“觉得心痒?”
“嗯。”顾予笙实话实说,“脱离本行太久,担心找不回原始的感觉。”
周宗砚提议:“不要过度浸染于职场,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尽早抽身,半年时间对你而言,更需要的是沉淀。”
她点头,莫名想到今天去参观羽生工作室的场景。
李牧导演,曾经用一部《日落关山》,创下影坛文艺片的顶级天花板。
却在那之后,突然离奇地退出了大众视野。
有人说他身患绝症,将不久于人世。
也有人猜测,是他江郎才尽,再拍不出能令自己满意的作品,所以选择暂时隐居,以寻求新的灵感源泉。
顾予笙不相信外界传言,只信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
那个身穿工装服,沧桑躯壳下的灵魂,分明还有着一颗热烈跳动的心脏。
只是不知,他为何要蜗居在小小的工作室里,一待就是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