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异司。
俞幼泉以最简洁且相对客观中立的态度将他在韩府的遭遇,以及他的推测都一一告诉大司正副司正。
二者闻言纷纷摇头。
“俱醴,我觉得这件事还需得慎重应对。韩氏那可不是什么小势力,首先他们和皇室有联姻,而且还是多代联姻。现如今陛下非常宠幸的韩妃,就是韩氏嫡女......吾等虽然是修行者,但皇帝的颜面多少要给一些的!”
“此外,韩氏还和各大世家都有联姻,像是你们郑氏七房的夫人,那就是韩氏女。姚氏,咳咳我的一个小妾就是韩氏女子,也不怕你笑话,韩氏培养女子这方面的确是很有独到之处......”
副司正袁文皋也道,“不仅是联姻,韩家那也是有老祖坐镇的,就算是现如今被抽调去北疆,族里底蕴那也不是可以擅动的......最重要的是,你现在的一切都是猜测,你有实质性可以治韩氏罪责的证据吗?”
“没有证据,任何妄动那都会引起世家大族的一致反弹......俱醴,不要忘了你富贵的根本。”
袁文皋好心提醒,是真的害怕俞俱醴疯起来,直接放出那个名叫“俞幼泉”的恶魔。
那是刨世家大族的根,是万万不会被允许的。
若是人人都不讲规矩,这世间哪儿还有规矩可言?
姚黄犀摇头,“就算是真有证据,你大概率也扳不倒韩六......而且你还得考虑韩六的影响力,他目前是建邺所有妇人共同追捧的对象......莫说是没有证据,就算是有证据,但若是力道不够,那些個妇孺也不会相信她们喜欢的莲花郎有罪......”
谈到这里,大司正姚黄犀也不由打了个寒蝉。
谁还没有个母亲媳妇女儿?
要是她们真为了帮韩六求情而各种吹枕头风,他们也受不了啊!
作为专司刑侦的机构首脑,大司正姚黄犀经历过太多太多这种走夫人路线的策略。
有时候是非常的无奈!
俞幼泉无言。
也不再问这件事该如何处置,再问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但是。
他是真的有些不甘心,难道真的要放任这种恶魔为非作歹逍遥法外?
又聆听了两位顶头上司一番训诫过后,俞幼泉郁郁走出镇异司。
而在同日,韩家、钱家、东郭家都派遣出大量家族精锐帮忙维持治安威慑不法分子。
这让此三家获得了巨大的声望,而镇异司不可避免再次背上无能的帽子。
没有世家大族的协助,他们是一点事情都办不成啊!
是夜。
月明星稀,虫鸣啾啾,偶尔还能听到打更人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俞幼泉借助先天一炁无形无质的特质,悄悄潜伏至韩家附近,小心翼翼开始查探。
不是没有证据么?
他自己来搜集!
当程序正义无法审判恶魔的时候,他就奉行结果正义。
而且这也正是韩六郎频频给他下套所要达成的目的......那他就成全他!
夜晚的韩府依旧灯火通明,到处都能闻听到丝竹管弦的声音。
原来韩府在大宴宾客。
宾客中绝大多数俞幼泉都不认识,但通过服饰还是能够看出,这里有一部分是官僚,但绝大多数都是世家子,甚至有很多都是修行者。
他们服妖簪花,涂脂抹粉,喝酒赏乐,好不快活。
一些穿着暴露的女子或娇笑盈盈或气喘吁吁,整个盛会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淫靡的气息。
很多人模狗样的家伙,就在公众场合对怀里的女子上下其手,不堪入目。
待到宴会进行到最炽烈的时候,却是有几个年轻男女被唤了出来。
在韩六一声令下,这几个年轻男女纷纷用匕首割破自己手腕上的动脉,然后就有一些侍者熟练的从淌血的动脉下接血。
只短短片刻,众多参与宴会的众宾客,手中纷纷都多了一杯鲜血。
韩六首先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樽道,“为了永远年轻,为了道法精进,让我们痛饮这杯血酒。”
“饮胜。”
“饮胜。”
“饮胜。”
与会的众多宾客纷纷高举酒杯,然后将手中的“血酒”一饮而尽。
俞幼泉努力控制着心头的杀意。
然后,他竟意外发现,那些喝下血酒的众人,眉心纷纷浮现出一个古怪的文字,但这些人好像没有任何人察觉。
细看他们眉心额头那好似一条条血线勾勒而成的文字,非常像篆体的“罓”字,但具体是什么意思并不是特别好判定。
这让俞幼泉震惊错愕的同时又格外愤怒。
饮下血酒后,这些人本质上竟已经被韩六悄无声息给控制住了,还真是可怕!
今天白天此僚看似送礼,实际上却是打着这个主意,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幸亏他当时没有起贪念,不然现在下场还真犹未可知。
话说,这是什么魔功,怎如此邪异?
不多时,其中一个被当成药人的男子面色愈发苍白,身体更是摇摇欲坠。
在死亡的恐怖威胁之下,那个男性药人终于突破了心理封锁,直接就吓了踉跄逃跑。
但是。
对于这种逃跑,周围那些参加宴席的“食客”,悉数都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兴奋的哈哈大笑起来,就像是喝酒醉酒了一般。
甚至还有很多人在起哄,就像是吃猴脑的时候,闻听到了猴子的惨叫看到了猴子肢体的抽搐,不仅没能激发他们的善念,反而让他们变得愈发兴奋。
俞幼泉眼眸冷厉,强忍着心头的杀意。
若非认为韩六郎大概率是血魔,不捣毁血池极有可能杀不死,俞幼泉现在就想将这些畜生统统都给手刃了。
时间流逝。
宴会最终曲终人散,只剩下满盘的狼藉和几具药人的尸体。
而韩六这个东道主,貌似也非常的尽心,挥退众人后,韩六顿时“酒醒”,微微笑道,“这是又添了一把火,以镇异司和俞俱醴的手腕,想必很快就能打听出今晚我小院召开血酒盛会,还死了好几个药人......”
对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策略,正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一样,像是年轻气盛又功成名就者,最大的逆鳞莫不过“不顺”。
太过顺遂的人生里,骤然多了一抹不顺,那就像是倒刺一般,狠狠扎入他的血肉。
眼中钉,肉中刺,存在的时间越久,就难免越是难以释怀。
而对于俞俱醴这种年轻气盛又极富任侠精神,甚至本身就出身自底层的泥腿子,又岂能容忍他将和他同样出身底层的男女当成药人供人享用?
人心,他很懂得!
刺啦~
伴随着一声利刃穿透心脏的声音响起,莲花郎韩六愕然的看着胸口。
却是看到胸口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一口利刃,直接从捅穿了他的心脏。
利刃非常古怪,他的护体法度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直接就被贯穿。
而贯穿后他又感觉到伤口处传来恐怖的电流和火焰,直接将他五脏六腑给焚毁,就是他的神魔体一时竟也恢复不过来,直接失去了反抗能力。
他努力想要回头,却是骤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吞吸之力。
下一瞬,韩六就发现周围的天地改天换地,已然来到了一处和韩家韩府迥然不同的世界。
这是......秘境?
不对!
韩六第一时间给否了,秘境几乎就没有可以移动的。
这是随身......洞天?
韩六简直难以相信。
这是何等高级的至宝?
随后,他的身躯就不可控制的被抛飞到了一颗大树之下,几根树根快速扭曲缠绕,只短短的时间韩六的身躯就被捆的死死的。
其实不用捆韩六也快不行了,那一剑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给焚毁......他的神魔体毕竟还没有达到滴血重生的高度!
韩六惨笑道,“道友既然已经杀了我,难道还不愿让某当个明白鬼,也知道是谁杀了我吗?”
俞幼泉没有回应,甚至都没有露面的意思。
他知道这韩六大概率是血魔,极有可能还精擅大术「小因果嫁接术」,怎么可能自曝其短?
相较于暴露身份,他更想知道的是,若是韩六这具身体死在龙珠洞天里,那他还能不能复活?
就算能够复活,状态是否有所损益?
毕竟龙珠洞天自成天地,和外面大世界几乎完全隔绝。
至于最重要的是,则是试探一下龙珠洞天是否能够隔绝因果。
没有回应的俞幼泉以天意的身份,驱使爆炸花菌蕈树加大对莲花郎韩六的捆缚,只闻听到骨骼碎裂和韩六的一声声惨叫声。
与此同时,俞幼泉则又驱使一个爆炸花菌蕈菇释放出大量的菌丝和孢子。
只片刻,奄奄一息的韩六就彻底一命呜呼。
全程都没有露面的俞幼泉这才现身,手一抓就隔空从韩六的尸体中抓取出几滴精血。
而后他就拿出得自渊薮之虚的后天镜,开始尝试以师娘所教的「磨镜术」来推衍天机,看看能否推算出什么。
身为二境巅峰,他尚且还不能御使法宝,更遑论后天镜这面不知道什么等级的宝镜。
但是。
在龙珠洞天内,他近乎就相当于天意,或可一试。
......
与此同时。
某一个汩汩冒着各种血气的血池里,一具肉身开始缓缓形成。
骨骼、血肉、经络、内脏、皮膜......一点点重生,一点点重构。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韩六的身躯就重新构筑完成。
但是。
还是能够看出韩六衰老了很多,如果说先前是十七八岁翩翩少年郎,但现在已然变成了三四十岁的大叔。
一面巨大的青铜圆镜面前,韩六看着镜子里苍老的面庞,抚摸着苍老且失去弹性的肌肤,直接癫狂起来。
“谁人杀的我?是俞俱醴吗?为何我没有死去前的任何记忆?这怎么可能?”
韩六吼的歇斯底里。
这一次死的太蹊跷了,以往就算是死了,他也能够透过因果完整继承死之前的记忆,也因此知道为何而死,又是谁人杀的他!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任何关于死前的记忆......这让韩六直接就破防,再次意识到又有不可控的事情出现。
此外,就算是血池可以复活,但也并非全无代价。
他每一次重生,所需要的精血相较于上一次都是倍数增加。
想要再次变成十八岁青春年少的模样,他也就需得采集更多更年轻的血液。
这一次他就已经用上小孩子的鲜血了,下一次如何?
婴儿么?
而这也意味着他能复活的次数那是有上限的......该死!
「小因果嫁接术」近乎圆满的韩六,自然是精擅推演之道的,当即开始推演起来。
数息后。
复活后的韩六面色一变,一口鲜血喷出。
那是什么情况?
完全无所推演?
ta就像是躲在一处天幕之下,浩瀚无边,貌似他推演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海。
怎么可能?
这是什么反推演秘宝?
俞俱醴么?
在这一刻,韩六彻底冷静下来,他白天刚刚挑衅俞俱醴,结果晚上就直接被堂而皇之的杀死在自家府邸。
好得很,好得很!
这才符合他心中杀伐果断的俞幼泉的形象,这还真是报仇不隔夜,也真不愧是他的成道劫。
韩六当即登坛,开始推演关于俞俱醴的种种。
和推演是谁杀死了他不同,因是杀害他的凶手,二者之间天然就结下了大因果,推演起来条件相对简单一些。
但是。
推演俞幼泉因没有具体的生辰八字,甚至连毛发血液指甲之类的都没有,推演难度要高的多。
所以,他必须得借助法坛推演。
不过,这个准备的时间就相当长了,可能依旧一无所获。
但这次一无所获,和不久前一无所获的意义却是截然不同.......推演不出那也是一种答案!
是非曲直自由心证,俞俱醴身为他的成道劫,就算目前没有任何证据,他也七成确信就是俞俱醴杀了他。
若真是杀人凶手就是俞俱醴,那这第二次推演的卦象和受到的反噬就应该类似......
......
与此同时。
俞幼泉也开始尝试施展「磨镜术」,这道源自师娘传授的术法,其实龙珠洞天也有道痕承载物的学习模式出现。
但时间紧急,他一时半刻也无法收集齐道痕承载物。
一切只因为这次的道痕承载物需要的东西很非凡——
【五百年以上寿命的妖龟之壳儿、老相师使用过多年的八卦镜、磨镜匠磨治铜镜的心得、关于占卜、天机推演的名篇。】
名篇倒是好解决,无论是前世的《易经》,还是今生的各种关于天机推演方面的典籍都不算少。
但是。
其他都不是易得之物!
所以,俞幼泉尝试自己学习施展「磨镜术」。
在龙珠洞天内,他近乎相当于天意,有着巨大的加持,就是不知道这「磨镜术」能否功成。
毕竟这面古镜等级实在是太高,他还真没有信心在这个境界御使。
况且他最近也一直在研究,但始终没有研究出太多的东西。
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