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生气了？”

别院门口，张苍环抱双手靠在门上，对着刚走出来的许开说道。

“您还在偷听啊？”许开惊讶道，偷听圣人谈话，若是圣人追究下来，即使张苍是半圣怕也是吃不消。

“什么偷听，我会做那种没品的事情吗？”张苍没好气地说道，随后伸手指了指天：“圣人一怒，天地色变。方才天降雷霆，闪烁整座天庠。若非持续时间太短，只怕所有人都知道圣人再次震怒了。”

“再次震怒？”

“上次圣人震怒，是你落入炼魔秘境的时候，圣人亲身前去征伐魔族。”

许开一愣。

“圣人真的很看重你。不仅为了你去亲伐魔族。如今战事稍歇，他也是第一时间来看你了。”张苍看向圣人离去的方向，“更让我惊讶的是，他都做到这地步了，却没有提出收你为徒。你到底做了什么，竟是让他都发怒了？”

许开沉默了一会，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您真的想知道？”

“你是我的学生。”张苍平静地说道。

“我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许开苦笑道，“或许说来，是我们对于斗争看法的差别。”

“斗争？”张苍的语气十分疑惑，“你对于圣路之争又是个什么看法？”

“我认为对于我来说所谓的圣路之争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张苍皱眉：“为何你会如此觉得？”

“张圣大人……”

“你能叫我先生吗？”张苍忽然说道。

许开吃了一惊，随即说道：“既然如此，那学生就斗胆唤您张先生了。您所著的《九章算术》提到的勾股定理，所谓‘勾三股四弦五’，即使有人在圣路上争过您了，难道他就能改变‘弦五’的结果吗？”

“我当初没争过。”

“啊？”

“我的意思是没争过对方。当初有一人与我争论这个问题，他拿出来了一個球，在上面画了一个勾三股四的三角形，结果第三条线的长度并非是五。”

许开没想到那时就有人拿曲面几何去否定平面几何了。

“其实我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解决这个问题，但随着球的表面弯曲度不同，算出来的结果都不同，我一直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算法。我当时还以为要是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就能成圣了，结果却是你的《几何原本》先给了我成圣之机。”张苍有些自嘲地说道，“不过，你的《几何学》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想我很快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许开吃了一惊，没想到张苍居然已经开始自行发展曲面几何了。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世界的人。

想想也对，不管怎么说张苍都是一位半圣，曲面几何本就需要结合空间直角坐标，现在自己点出了空间直角坐标，张苍能顺着这个方向摸索出曲面几何也不算太难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发展出拓扑学出来？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许开忽然回过神来。自己好像想得太远了。于是他咳了两声：“咳咳。张先生，那么在平面内，‘勾三股四弦五’是不是正确的呢？即使他们驳倒了你的观点，难道就能在平面内否定这吗？”

“你想说的是？”

“所谓百家争鸣，圣路之争，无非是思想之争与真理之争。当有一个无可辩驳、且有强力实证的真理摆在面前时，又有谁能驳倒它？所以那些所谓的斗争、所谓的磨练心智，都是不必要的、应当被摒弃的垃圾，是不该掺合进真理探索的无用之物。”

“而我所追求的，就是那真理。”许开缓缓地说道。

张苍表情严肃地说道：“许开，你要知道，你这番话几乎可以说是否定了所有的诸子百家的思想。当今的虽然我们都主张‘求同存异’，但你却是认为唯有自己才是正确，你可知会有多少人站出来反对你？”

“我并没有要去彻底否定所有诸子百家的想法，一些派系思想确实有可取之处，对于人族的政治清明、社会进步都有很大的益处。但他们不应当以自己主观的思维去臆想客观的世界。”

“莪负责解释世界，他们负责解释人类，这就够了。”

……

……

许开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他推开门，看着自己院中摆放着的实验道具，不发一言。

他搬了把太师椅，就坐在上面一摇一晃，回想着自己与王先生的对话。

人类的历史便是一部斗争史。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句话确实很精练准确。但对于科学研究来说，斗争根本就是添乱的东西。

其实就算在许开前世，也有人持有相似的观点。就像“战争是科学进步的第一推动力“。偏偏这种观点还有不少证据显示它确实有一些道理。但曾奋战在人类知识边缘的许开其实知晓，这句话并不完全正确。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战争推动技术的进步“。战争真正推动的，是理论向着应用技术的转化速度，但同时这也意味着理论研究的衰落，因为战争时期的科研经费可不会投给无法即时转化为战斗力的研究。于是便出现了这种“战争推动科学进步”谬误。

那句“资源斗争“确实说到了许开的心坎上，因为许开在前世，经常因为实验经费、对撞机的使用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与人起争执，但在今世，若是足够强大，他光靠自己就能满足实验所需，又何必去强求去与人斗争？

他看着手里的小鼎。这座小鼎能够追踪李和，确实极为难得。但相比于此，这座小鼎能够隔绝邪物感知二十四个时辰的作用更是夸张无比。

如今许开对于诸子百家的底蕴以及文气之道也有了一些了解，他知道即使是李和与孔伯升也未必能拥有这种神物。一般来说能隔绝邪物感知八个时辰已经是极为难得，若是有十二个时辰更是夸张，怕是半圣都制作不出来。

但这个小鼎能够隔绝二十四个时辰。

即使对方是圣人，想必也花了不少心思。

但……

“正是这种善意，才最为难以应付啊。”许开不由得叹了口气。

“许开，你回来了？”门外传来了黄图的敲门声。

“进来吧，你以前来我这从来都不敲门的，怎么今次还文绉绉地学起来敲门了？”许开一挥手，小院的门便因此打开。

黄图进入小院，见许开依然神色如常，他不由得放松了一些，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说道：“许开，抱歉。”

“你也是受害者，因此没什么好抱歉的。”

许开说着又把一块墨锭扔给黄图：“这东西和那龙骨笔你都拿着吧。我的战斗你也看了，龙骨笔在我手里跟长枪没什么区别，拿去护身吧。墨岑还替你制作了一个木鸢，这样一来你也可以飞行了。”

黄图看着手里的墨锭，沉默半晌，认真说道：“谢谢。”

“不用说这么多，当时我落水了不也是你把我救上来的？”许开摆了摆手，同时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姿势。

当初落水时，面对那湍急的河流，一众同窗中唯有黄图奋不顾身下水救援，所以他也愿意去救下黄图，去救下这样的好兄弟，无论何时。

“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天资不足想要追赶吗？这次摩诃界之行中你可要去获得足够的好处。我到时候会第一时间去杀死李和，之后才会去找你，不然我们都消停不了。在那之前你要保护好自己。”

黄图认真点头：“我会的。”

忽然，整座天庠震动起来。

不，不止是天庠，仿佛是整座天言大陆此刻都在颤动。

许开眯起双眼：“说的是最迟第五天，没想到第二天就来了啊。”

原本因为入夜而安静下来的天庠，如此也重新变得热闹了起来。

……

……

妖皇宫内。

高居于妖皇圣座之上的妖皇，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部，摆出了一副懒洋洋的动作。而与那懒洋洋的动作相对的是，他以严厉的目光注视着匍匐在圣座前的两位妖族。

妖族的外形与人族也大致相同，只是保留了一些动物的特征，如猫耳、狐尾、鹿角……等等诸如此类。

而匍匐在圣座之前的两位妖族，却是没有任何动物的特征，外表与人族几乎没有差别。而他们也长得一模一样，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已经确定了那个写出了沁园春的人族会进入摩诃界。”妖皇的话语轻描淡写，“上次魔族没能成功将他斩杀，我很不满。他们太婆妈，总是用最麻烦的手段最做最简单的事情，想要模仿人族玩弄计谋却又根本达不到那种高度，简直是愚蠢至极。所以你们，知道自己的任务了吧？”

“是，谨遵上谕。”两位妖族再度深深叩头，“我等定然不惜一切代价，【斩杀】许开。”

……

……

魔族圣宫之内。

在魔族诸圣的环绕之下，同样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魔族，深深地跪拜着魔族诸圣。

而跪拜诸圣的两个魔族，也是长相清秀，外貌也完全一样，甚至连角的大小都近乎相同，两人如同如同双生子一般。

“已经确定了人族许开会进入摩诃界。”一位魔圣开口说道，语气深沉，“妖族总是用最暴力直接的手段行事，上次我们请他们出手拖住大历圣人，结果那妖皇直接射了一只天诛箭，惹得大战再起，我族死伤无数，我等非常不满，简直是愚蠢至极。所以你们，知道自己的任务了吧？”

“是，谨遵圣谕。”两位魔族再度深深叩拜，“我等定然不惜一切代价，【拯救】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