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河泛舟确实非常好玩。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场的都是文人,所以即使有三位美人在侧,也无法看到她们湿身的场面,这让许开颇为遗憾。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云青山狐疑地看向许开。
“没有,什么都没有。”许开坚定地摇头。
途中还有颇为有意思的活动。主办方用生擒的妖魔进行一对一的生死战,而后由双方的支持者下注。下注者可以额外购买一些凭证用以在战斗中用他们的文人手段对自己看重的妖或魔提供支援,让他的胜算更大。倒也是一种颇有新意的赌场。
“这个不会也是罗达开的吧?”许开好奇地问道。罗达有开赌场的爱好,说不定这里就是他的地盘。
“怎么可能。生擒的妖魔十分稀少,可不是罗达能随意拿到手的。这里是我家的产业。”张云漾解释道。
“……医家还干这个啊?”
“?这怎么了吗,活下来的一方活剖,死掉的一方解剖,都不浪费,挺好的。”张云漾有些不解。
“……6。”
“六是什么意思?”
“这個不重要。我有些好奇的是既然医家并不忌讳解剖妖魔,为何却不愿意解剖人族尸体?”
“妖魔乃大敌,解剖他们是为了更了解他们,在战争中更加有效地针对他们。而人族同胞岂能如此对待?须知死者为大。”张云漾不太理解许开的想法,既不同意他们拿死囚试药,却又对于解剖同族之人并无忌讳?
许开陷入沉默。
原先他以为有灵识之力,即使不解剖也可以查看身体内部构造。但当他见到张云漾提供的尸体时,却发现即使有灵识之力,有时也无法扫清每个角落。这种情况下,解剖是必要的。
但,就像许开坚决反对她们拿死囚试药一样,张云漾和张旭玲也坚决地拒绝解剖尸体,这就导致最近上课时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争论这个。
然而解剖是外科手术的前提。若不解剖,即使有圣人以自身强大灵识强行扫描出一副构造出来,也会有个体差异。更何况圣人不可能对每个病死之人都以其灵识扫视。若是想要在县村这种文人稀少之地发展无需文气也可以进行医疗的现代医学,解剖终究是避不开的。
所以最近许开一直在思考,要如何才能打破她们的思想禁锢,从而将解剖推行下去。
……
……
严河送别了黑袍人,长出一口气。
孔上义的名字也是从黑袍人那里听说的。但他却未细说,只是让自己去问许开。
他不知道孔上义如何发现自己说谎的。孔上义审问自己是在他得到黑袍人给予的通讯玉之前,在此之前他和许开只有书信往来,这最多只能算半个通信方式。
严河终究只是在小县城里的秀才,虽然来到了定州国院,毕竟时日尚短,见识短浅,所以他并不知道“真言令”的存在。
即使知道,恐怕也不会想到孔上义居然为此将珍贵的“真言令”带来,用以测试自己。
孔上义绝不会善罢甘休,他现在尚未从定州离开便是证据。
但现在,自己和家人们都平安无事,这就够了。
正当他稍感安心时。
一队州卫再度出现,将他家包围得水泄不通。
“你们怎么又来了?!孔上义到底做了什么?!”
即使知道对方不会就此停手,但他还是惊愕于对方如此迅速。明明刚把自己放出来,就又要出手了?!
玩呢?!
但这次,州卫却并未动手抓捕严河。领头的州卫走出,平静地对严河说道:“我们掌握了证据,证明你们家中有人里通妖魔。请让我们进去搜查。”
严河冷笑道:“别找了,不就在你们面前吗?把我抓走吧。”
出乎他的预料的是,领头的州卫却摇了摇头:“之前误抓了你,我们很是抱歉。朝廷会有补偿下来,但我们误抓了你也是有原因的。里通妖魔的是你家中的一个下人,让我们带走他,此事就此了结了。”
严河一愣:“下人?”
“是的,是一个姓钟的下人。”
“钟大壮?”严河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姓钟的下人。
州卫点了点头:“正是。还请不要阻拦我们执行公务。”
严河尚未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身体却不由得让开了一条道路。
州卫蜂拥而入,家里一阵嘈杂之后,名为钟大壮的壮实高大的仆役便被州卫们押了出来,身为凡人的他根本无法反抗州卫,被封禁更是导致他连话都说不出口。随后领头的州卫对严河拱了拱手,便带着钟大壮就此离开,连头都不回一下。
“哥哥,出什么事了?”这是严河的妹妹。
“大哥,钟子怎么被抓走了?”这是严河的弟弟。
“河儿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壮他憨厚老实,连童生都不是,怎么可能里通妖魔啊?!”严河的父母急切地询问。
“少爷、少爷,求求您救救钟大哥吧!”有丫鬟哭诉道。
严河的家人和下人们纷纷围上来,吵个不停。严河心烦意乱地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我大致知道发生什么了。‘里通妖魔’是大罪,若是发现是误抓,必然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但只要找到了‘里通妖魔’的人,便皆大欢喜。钟大壮便是如此被抓走的。”严河烦躁地挥手。钟大壮在他们家里做了很久,一直勤劳肯干,关系也不错,如今被抓,他心中也非常愤懑。
但这件事牵扯到孔家、程朱一派与数术家、“预圣”与许开,情况错综复杂,说实话,为此牺牲一个下人得以全身而退已经是非常值得的了。
严河握紧双拳,恨恨地看向定州衙门的方向。
“都散了!散了!”严河没好气地说道,“我刚从大牢回来,怎么没人关心我呢?我先去休息一会!”
严河烦躁地一挥手,走进家门。其他人见此也有些不敢继续说些什么,他们知晓严河内心也定然不好过,然而对方势大,不是他们可以抵抗的。
……
……
如此一天过去。
勤勉好学的严河即使遭逢突变,也依然坚持早起,前往国院求学。
当他打开大门时。
一直沾满鲜血的手抓住了他的裤脚。
“什么……?”
那是一个虚弱至极、苟延残喘的少年。
“严、严少爷,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吧……”少年用嘶哑的声音请求严河,如同尸鬼一般。
少年浑身沾满鲜血,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说完这句话后,当即晕死过去。
“我记得你是……钟大壮的表弟?”
严河连忙将人拉起来,带进屋内,注入文气之后喂了些吃食,便见那少年晃晃悠悠地醒转过来。
“怎么样了?”
少年意识刚清醒,看到严河的脸,当即痛哭拜倒:“严少爷,求求您救救我吧!钟大哥不知道犯了什么事,一伙官兵冲进来把家里人全杀了,我当时在山上砍柴才幸免遇难!严少爷,求求您救救我吧!”
便在此时。
官府的小吏骑马在大街上奔腾,口中高呼:“上阳县钟大壮,里通妖魔,触犯大历律法,以及我人族绝律!受夷族之刑,定州之人当引以为戒!”
少年原本就惨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颤颤巍巍的手指无力指向外面,口中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半晌,他方才说出一句话来。
“严少爷……原来是这样。那小的先走了,免得给您带来什么麻烦。”
少年强撑着身子,苦笑着站起身来,一步一瘸地拖着疲惫的身子向着门外走去。
没走两步,他便一跤摔倒。
里通妖魔当受凌迟之罚,而若是情节严重者夷族,这个判决也算正常。
但,严河也比谁都清楚不过,钟大壮是无辜的。
他原本以为,对方斩了钟大壮就算了事,结果却如此残暴,以最高刑罚执行,夷族。
于是,他拉住了少年。
“钟大壮是无辜的。放心吧,你现在这里住下,我会保证你一段时间的安全。”
“您……会为钟大哥报仇吗?”少年眼中忽然闪出一丝希望。
面对着他眼中的希望,严河却犹豫了。
真的要为了一个下人的远房亲戚放弃来之不易的活路吗?
更何况,此事是许师与“预圣”之间的争端,即使自己暂时保下了他,无论是自己还是这个少年都如狂风巨浪中一片小小的叶子,自保都极其困难,他如此做,真的不会引火烧身吗?
严河看向门外那依然在纵马奔驰的小吏。
他轻叹一口气。
自己不能出事。只是一个下人的亲戚罢了,他稍微保护他一下已经是仁至义尽。伸冤?那恐怕得到许开与“预圣”们分出胜负之后才有可能了。
他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发给许开,随后带着少年走进屋内。若是州卫来他家里找人,他就把他送出去,至于他是罪人一族,权当不知道。保护他一段时间已算是仁至义尽。
少年似乎也感觉到了严河的想法,但他此事没有选择,身体更是虚弱得无法自己做主,于是任由严河将自己带进屋内。
严河一边为少年包扎,一边说道:“我给你注了一些文气,让你的身体恢复到能动弹的地步,这里是一些吃食和盘缠,你带着它们赶紧远走高飞吧。”
少年感激涕零:“多谢严少爷、多谢严少爷!严少爷没齿之恩,小的永生永世也不敢忘怀!”
这种情况,还这样帮助自己,已经是非常好了,自己不能再奢求更多。
严河有些不忍地摇头。这少年一走,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将少年送出屋外。
便在此时。
噌——!
扑哧。
自极远处,响起弦惊之声。
一支利箭,洞穿了少年的心脏。
自此,钟家最后的血脉,断绝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