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而平等?”
许初困惑地看向许开。
此时,许开领着许初来到了帝都的传送阵前。
帝都的传送阵可以直接传向大历皇都,从那里再传送一次,就可以直接到达定州。
而许初已经不再抗拒使用传送阵,因为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基本上完成了。
“是的,这是我一直以来都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许开牵着许初的小手,等待着传送阵的充能。
张云漾给了他一块代表着亚圣世家的令牌,所以他才能够刚来到这里,就立刻进入了传送阵。
而在这等待的时间里,许开告诉许初,自己此行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呃,这样的想法?”许初不解地问道。
“……我想,大概是因为一些思维惯性吧。”许开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我以前去过一个地方,那里的人没有修行之路,每个人都是凡人,甚至比凡人还弱一些。但他们有很特殊的工具,让我想想……嗯,凭借那些工具,那里最高战力大概可以到大贤的层次。”
“无法修行,却可以使用能战大贤的工具?到底是什么工具,限制竟然如此小?”许初疑惑地问道。
“你就当我在讲一個故事吧。虽然那里的人可以用工具将弱小的他们提升到一个很强大的层次,但他们本身却无比弱小,人与人之间的体能差距并没有多大,而那些工具笨重无比,有一些甚至有一个城镇规模的大小,不可能随身携带。所以,即使是那边一国元首——你可以理解为圣皇或者帝皇——与街边上的乞丐,在生命层次上,也没有任何差距。”
“我在那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将那里的思想延续了下来,自顾自地以为这里依然是人生而平等的世界,一时之间却忘记了修行者的存在让人与人之间存在着真正意义上不可逾越的鸿沟。在这样的世界,还在坚持那时候的想法,未免有些可笑。”许开自嘲地轻笑一声。
“但你给我说这个,说明现在你还没有放弃这个想法吧,哥哥。”许初看向许开,握紧他的手掌,“我能感受到,现在的你并非对你的这个想法产生了怀疑,反而更加坚定了。”
“是的,因为我终于明白了,为何钟大壮会被夷族。因为即使是在这样的世界,每个人,也是生而平等的。”
“为何?”
“因为,可能性。”许开平静地说道,“我此行前去,就是为了守护那一缕可能性。”
……
……
“许开——!你竟然敢刺杀中央帝国的朝廷命官,你可知罪?!”
从长水楼的废墟中冲出来的,是伤势已经大致愈合的孔上义。
但他的脸上,依然存在着一道狰狞恐怖的刀痕,圣人剑剑意肆虐,让他始终无法彻底恢复伤势,还因此一直感受到刺痛。
许开面无表情。
“我本就是来杀你的,有什么遗言赶紧说吧。”
“许开?!你为何要如此做?!”
“你杀了钟大壮。”许开冰冷地说道,“并且,你还将他夷族。”
“啊?”
孔上义完全没有想到,许开此来,竟然是为了区区一个下人。
“钟大壮是你的亲戚?”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难道这个钟大壮是许开家的远房亲戚?许开亲戚这么少,如今最后的亲人更是被自己所杀,那么如此愤怒也能理解。
正当他盘算着如何解释时,许开却说到:“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许开表情平静地说出钟大壮与自己毫无关系,语气却冰冷至极。如同寒冬的湖面一般,平稳,却又严寒刺骨。
“那你为何如此?难道你要为了一个下人就对我出手吗?许开,你可想过如此做的后果?!”
“钟大壮死了。我一开始其实还真没有这么愤怒。因为他只是一个‘下人’,是贱籍,是奴婢,是随处可见的人。十两银子就可以买一个回来,还能随意主宰他的生死。这样一个随处可见、又与我毫无关系的人,常理来说,是不会让我因此来杀你的。”许开的语气毫无波澜,“但,我相信一件事,正是因此,我才来杀你。”
“你相信什么?”孔上义皱眉。
“我相信人人生而平等。”许开仰望天空,追忆着那遥远的故乡。
“但,在这个世界其实无论如何都称不上‘人人生而平等’。即使是在我讲的故事里有实现它的基础,但为了实现那六个字,也付出了惨痛而悲壮的牺牲。但在这里,无论怎么想,‘平等’两个字都是荒谬至极的。因为上位者是真的可以从物理意义上一念之间就把别人给碾死。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人人生而平等’真的还有意义吗?我的坚持真的还有意义吗?”
沉默了一会,许开说道:“所以,如果你没做出那种事的话,我或许真的会揭过此事,不再理会,就当它从未发生过。直到时机成熟,再来与你算账。”
孔上义眉头一皱:“你说的是什么事?”
“我指的是你灭他满门的事。”
许开踏前一步。
“你为何要灭他满门?而灭满门之事对你们来说又为何如此稀松平常?”
“为了斩草除根。”
孔上义轻而易举地说出了这句斩钉截铁的话语,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既然你做出了这种事情,说明你在恐惧,或者至少说,担心。”许开面无表情,语气平静似水,“你在担心,他的满门中有人会成长到威胁你的地步。”
“呵。”孔上义不屑地冷哼一声,“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就算真让他成长起来,最多也就是给莪造成一些小麻烦。”
“若是如此,你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做。”许开说道,“我记得历史上有不少‘斩草除根’没能做干净,最后还被人给收拾了的结果。最为出名的就是隋帝清算宇文一族,最后大隋圣皇依然被姓宇文之人所斩杀。”
人类碾死了一只蚂蚁,会去将整个蚁巢捣毁,灭绝每一只蚂蚁吗?
除非蚂蚁有可能成长到威胁到人类的地步,不然没有人去花费这个心思。
所谓的“斩草除根”之举,本就是出于残留下来的人会对自己造成威胁才会去做的行为。
而当他这么去想、这么去做的时候,其实已经将那些人摆在与自己一同的高度上。
“正是你的行为,让我想通了。这个世界其实也是‘生而平等’的,决定平等的并非是因为身体能力上大差不差,如果至高无上的皇帝在一对一的决斗也可能会惨死于卑贱的乞丐手中,那即使是皇帝,在内心深处,也会有一丝对于乞丐、或者说,普通人的恐惧。但这个世界并不是这样,圣皇一念之间,便可斩尽自己国境之内的所有乞丐,而帝皇之威更是夸张。”
“但,他们都会选择‘斩草除根’。”
“因为他们在恐惧着‘可能性’,恐惧着可能会威胁到他们的‘可能性’。而既然每个人都有这种可能性,那么,人,本就是生而平等的。”
“所以你说了这么大一通话,是要做什么?”孔上义皱眉。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来杀你的。”
许开向前踏出一步。
“既然你以诬陷钟大壮,将其夷族,那么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一步。
他的气息暴涨,竟是让孔上义都感到了一丝心惊。
又是一步。
许开浑身的气息终于突破了某个阈值,冲天的青色文气在夜空之中绽放,整个定洲城都清晰可见。
“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啊。”
“这般异象,难道说……”
青色的文气凝为了一个通天巨柱,让孔上义内心真的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这怎么可能?!”
举人文气如柱,但孔上义从未见过,有举人的文气可以做到这般擎天之巨!
下一瞬,那擎天巨柱缩小,缩小,不断地缩小,最后回归许开体内。
“这——难道是,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你成为圣道举人之后,明明根本就没有去参加科举!”孔上义近乎失态地大吼起来,手提长剑直接刺向许开,再也不顾许开的重要性,便要一击毙命!
就在此时,天降文气,垂落于许开体内,许开浑身散发出一阵阵的青光。青光闪耀,逐渐扩大,竟是让这一片如同被青色的太阳照耀!
闪耀的青光,竟是直接将孔上义的唇枪舌剑硬生生地挡住!
“这不可能!即使你成为了圣道进士,也不可能挡住我的唇枪舌剑!”孔上义目眦欲裂,双眼竟是染上了一丝猩红。
是的,许开成为了圣道进士。
在许开之前,除去开创文气之道的孔圣,便只有一人成就圣道进士。
但即使是那位,也是在成为圣道举人后参加科举,文气得到了再一次的巩固之后,才有机会去冲击圣道进士的。
然而,许开成就圣道举人,却根本就没有去参加科举,硬生生地一己之力,不借科举,仅凭自身就成就了圣道进士!
此般壮举,唯有开创文气之道的孔圣曾经做到!
“科举于我而言,没有丝毫用处。”
青光之中,传来许开的声音。
“严河,你听明白我说的了没有。”
一旁的严河恭敬行礼:“许师,学生已经懂了。”
“不,你并没有懂,不然你不会觉得钟大壮的死亡以及夷族是可以接受的。”许开的声音依然平静,“就连我,一开始听到他死了,都觉得并非不可接受,更何况一直将‘下人’视为耗材的你了。”
严河惭愧地说道:“学生惭愧,不该不懂装懂。”
“这不怪你。想要真正明白这个思想,不经过时间的沉积,是不会明白的。”许开一步一步地向着孔上义走去,“对了,帮我看好她。”
“啊?”
严河向身边望去。
忽然看到一个小女孩不知道何时忽然出现在自己身旁。
是许初。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许开的背影,喃喃道:“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说完,她转身向着城外走去:“走吧,他们在这里打不起来的,哥哥会把他带到城外去。”
“啊、啊?”还没听懂许初话语的意思,但严河了解了这个小女孩应该就是许师说的“她”。
于是,他亦步亦趋地跟着许初向着城外走去。
……
……
“久等了。”
孔上义脸色难看:“许开,你当真要不死不休?”
至今,他还是不明白,为何许开要为了仅仅一个下人就要与自己不死不休。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许开!你可知道,你既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在此成就圣道进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即使我不通报消息,众圣也会很快就会到来,你真以为你杀得了我?!”
“没事,杀你用不了多长时间。”
“你……唔啊啊啊——!”
许开再度踏出一步,便以孔上义几乎察觉不到的速度瞬间来到他的面前,以他根本无可违抗的怪力将他的头颅强行扣在地面,随后便这么扣着他,一路强行向着城门外冲去!
孔上义的脸在定洲城的土地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沟壑。
“站住!奉孔大人命令,定洲城此时不得开门——呜啊啊啊!”
城门的守卫还想要拦截冲刺而来的许开,但许开直接将孔上义抓起来,猛然向着城门投掷而去。于是,他们口中的“孔大人”,便以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地撞开了自己下令封闭的城门!
许开一步跟上,直接将撞开城门的孔上义一脚踢飞,令他的身体在地上弹起了好几次,这才堪堪止住。
而这里,已经距离定洲城很远了。
“许开!你敢如此折辱于我?!”
孔上义猛然站起,手持唇枪舌剑,口吐真言:“来者退我千丈之远!”
但,许开的身体强行撞开了他的“言出法随”,毫无阻拦地直接再冲向孔上义!
“恶啊啊啊啊——!锐!礼!锋!坚!定!力!速!”
为自身加持七种“微言大义”之后,孔上义手中的唇枪舌剑爆发出炫目的光芒,金色的剑气冲天而起,竟是丝毫不亚于先前许开斩破天际的刀光!
许开手持剃刀,剃刀散发着青色的光芒,但却仅仅只是薄薄的一层,与孔上义手中的剑相比,犹如萤火与皓月。
“我要做的,便守护那微弱、却能令人人生而平等的可能性之光。”
一声呢喃在孔上义耳边响起。
孔上义双眼猩红。
嚓地一声轻响。
孔上义手持唇枪舌剑的手臂,就这么被许开切了下来。
断臂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鲜血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