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部门。
它掌管着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方面的职能。在许开前世,还能在政争中参一脚——就说什么“荧惑守心”“秋星昼见”都能搞死一两个大臣。虽然在天言大陆,人们知晓了星辰运转是有一定规律的,但推算节气、制定历法却对于耕种的百姓来说十分重要,而百姓们更是直接关乎国运,所以钦天监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
由于数术家最擅长这方面的事情,所以大多时候钦天监监正都是出自数术家。但纵然知晓这点,程春秋也不可能以此诋毁数术家徇私舞弊。
因为过往的历史证明了钦天监所测算的节气历法都十分准确,不然各国的国运也不会蒸蒸日上,如今日一般壮大。
“我所总结得出的三大定律,都是由这些钦天监所记录的卷宗得出来的。若有什么疑问,你可以问问我。”
程春秋胸口剧烈地起伏:“我如何知晓你拿出来的这些卷宗是不是经过你特意挑选,符合你所说的结论的卷宗?其他卷宗所记载的资料又是如何?”
“哦,这個啊。”许开说着摸了一下自己的储物戒,只见一大堆卷宗如海浪一般涌出,几乎将整个文斗台堆满,“这是中央帝国与十方皇国钦天监最近一千年所有的观测记录,应该够了吧?”
程春秋淹没在卷宗的海洋里,不知所措。
许开真的把这些卷宗都搬来了?
这么多卷宗,就算有灵识之力,恐怕也需要半天的时间才能看完。更不要说还要去进行测算。
许开平静地看着拿起一份又一份的卷宗阅读的程春秋。
他都不想去说万有引力定律就是建立在开普勒三定律的基础上才得出来的。
跟这些人去绕,就算他详详细细明明白白地把推算过程全部展示了出来,不善于数术一道的人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关系。更不要说就是来专门杠他的程春秋了。他必然会挑自己推算过程中的毛病。所以还是跟之前一样,直接把无可辩驳的证据甩到他脸上,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出来。
就像他当时给大历圣人说的一样。
【当真理都摆在了他们的脸上,难道他们还能用舌头就把真理搅得一塌糊涂?!】
程春秋阅读着一份又一份的卷宗,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他原以为是一场唇枪舌剑的——引申意义上的——激烈争斗,结果许开甩出来一个扭秤和一堆卷宗,就让他哑口无言。
这些卷宗都是真的。数术家虽然在张苍之前未有半圣,但他们不会自毁根基,伪造假的卷宗只为支持许开一人。更何况这些卷宗在各国想必都有备份,是真是假稍微查查便知。
最重要的是,他看不懂。
根本看不懂。
浩如烟海的卷宗写的却不是什么文章,而是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对星空的观测数据,不精通数术的人,光是看到这些就头脑发晕,根本无法理解其中是什么意思。程春秋运气又好,赶在科举加入数学之前便考取的进士,在这方面更加不重视,于是竟然一丝一毫都无法理解这些卷宗。
理解不了,又要如何去寻找其中的漏洞?
看着程春秋脸上越来越多的冷汗,看着程春秋的头发逐渐被冷汗所打湿,看着程春秋的衣襟也沾染上冷汗,众人知晓,程春秋说不出话来了。
也正是这时,他们才知晓,辩论竟然能这样辩。
若只是争论一些抽象的观点,他们以往的做法或许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涉及到这种可以亲身验证的情况,许开根本就没有说几句话,仅仅只是单纯地拿出来了试验记录,便让对方哑口无言。
他们想起来了许开所说的话。
【事实胜于雄辩。】
当如山的铁证摆在面前时,再怎么铁齿铜牙,也终究会被啃烂。
“许开,你、你、你……”
“怎么,有结果了吗?”许开颇为感兴趣地说道,竟然似乎真的期待程春秋的答案。
“你——咳咳咳咳!”程春秋不断地咳嗽,咳出来了一丝鲜血。
他被赋予了将许开驳斥回去的任务,却连一场精彩的辩论都做不出来,死死地被许开压制到底。
此刻他方才明白,许开与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赛道的。
“我看你好像说不出来什么话了,那要不就这么宣布我的胜利吧?”许开却不再理会程春秋,向着做裁判的圣道先生说道,“你看,他都说不出话来了,是我赢了吧?”
儒家那位先生压根就不知道居然还有这样的辩论,但现场无论怎么看都是许开的完全胜利。程春秋已经开始吐血,吐到一些卷宗上。好在卷宗都是特殊纸张书写,这些血污染不了。
那位圣道先生还是做了一下最后确认:“程春秋,若是你无法再驳斥许开的话,那么我就要下判决了!”
程春秋还在吐血,听到这话,终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么今日之辩论,许开胜!”
“噢噢噢噢——!”
台下观众礼貌地鼓掌,但数术家的弟子却已经欢呼起来了。
“许开!许宗!”
他们一直被程朱学派压制,却因为双方的差距极少取胜。如今许开相当于直接在程朱学派的脸面上扇大嘴巴子,由不得他们不开心起来。
许开微笑着转向朱永:“朱宗,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承诺。”
说完,他便走下了台。
“三日之内,还请宣布已经审查完毕,没用错漏,可以重新刊印。其他事情就不用说了,就当我给你们学派最后的体面吧。”
朱永脸色铁青,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根本没有想到,居然会败得如此彻底。
许开根本不按照任何的套路来,好好的辩论,给他搅成了这个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好。”
许开微笑着离开了儒家系。
“原来如此,你当时给我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一道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许开行礼:“正是如此,圣人。当无可辩驳的事实摆在他们面前时,纵然再如何能言善辩的人,也只能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