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唐约靠在车后座的椅背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常情通过车内的后视镜看着唐约，一边开车一边跟唐约搭话。

“约哥，家里狗怎么了？我看你又问我爸又问天叔的。”

“没事，我就是偶然想起来，所以随便问问而已。按照他们的说法，龙崽已经二十岁了，看上去还挺精神的，这样挺好的。”

“是啊，狗一般活不了那么大岁数的，它能活那么久还身体健康，也是在你家里生活得好。”

“或许吧。”

唐约没再继续说下去，他略微皱眉，总觉得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

万千在旁边看着他，但是这位唐约的好大哥没有在此时出声。

她知道唐约如果想让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一定会主动说出口的，否则的话就算她连续追问，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常情的宝马车开进爱辉小区，最后停在了唐约家的单元门口，可以说是非常贴心了。

两人与常情道别以后，转身上楼返回家中。

换好鞋以后，唐约径直走向厨房，准备完成之前暂时搁置的厨具清理工作。

万千跟在他身后来到厨房，想要帮些忙。

“你去客厅吃零食水果吧，这么点小事，我自己就能轻松完成。”

唐约在水池的水龙头下清洗着餐具，他嘴角带着微笑，说话的时候连头都没抬，看上去非常专注。

他一向都是个认真专注的人。

“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说给我听听，毕竟我觉得自己不算了解你。”

万千在旁轻声出言，她的语气里没了白天时好大哥该有的活泼，意外的显得有些柔和。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顶多想想和你的花前月下洞房花烛。”

唐约视图以插科打诨的姿态糊弄过去，但万千没接话，他也就没说下去。

唐约干起活来很麻利，很快就把餐具清洗好后各自放回原位了。

万千还在他身旁等待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她就是觉得她现在应该站在这里。

唐约转头看了看身旁的万千，无奈地叹了口气。

“跟我来。”

他在前方带路，万千紧跟其后，两人一同进入了唐约的房间。

唐约打开房间里的灯光，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之前他在杂物间翻找游戏机的时候意外发现的，当时他立刻就收了起来，事后却越想越觉得不对。

“你自己看吧。”

唐约把手上的照片递给万千，万千接过照片，目光在上面仔细端详。

照片的拍摄地点应该是在一处公园里，深褐色的长椅上，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搂着一只狗，后方的背景是一处喷泉，旁边还有一些绿色植物。

男孩的面貌与唐约有几分相像，但却与唐约有着明显的差别。

他怀里搂着的那只黑白相间的狗，正是唐约父母家里的那只龙崽。

“这照片上的男孩是你？”

万千小心翼翼对着唐约询问，唐约望着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你再细看，照片上的那個男孩长得像谁？”

听唐约这么说，万千又再度盯着照片里男孩的微笑面庞看了半晌，她微微皱眉，脑海中将男孩的面貌与认识唐约后接触的他的身边人一一对应。

最后想到一个可能性的时候，万千的双眼陡然睁大，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个男孩……难道是叔叔？！”

“是这样吧，虽然我爸现在已经是中年人了，但是看这个男孩的面貌，十有八九就是他，毕竟他旁边还带着龙崽呢。”

耳畔传来唐约平静的声音，万千忽然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短路。

如果照片里的男孩是唐约的父亲唐促的话，那他为什么会抱着龙崽？

如果那时的唐促只有七八岁，那龙崽的真实年龄，究竟是多大呢……

“会不会照片里的狗不是龙崽，是龙崽的妈妈之类的……”

“所以我今天不是问过常家和天家的叔叔阿姨了吗，他们从高中时代就是同学，对我们家的情况应该很了解，但是大家都说龙崽是在我三岁左右的时候，我爸从外面抱回来的流浪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张照片又怎么解释呢？”

“……”

万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在此之前，她遇到过最离奇的事情大概就是自己的七重人格了……

“那你为什么不选择直接问叔叔呢，他会跟你解释说明的吧？”

万千觉得对于唐约的疑问，唐促应该能给他一个完美的解释，但唐约却不这么想。

“你不了解我爸，他不是那么粗心大意的人，不会是不小心把这张照片留在搬过来的纸箱里的。而且最初我就觉得，他根本就没必要把很多家里的东西堆到我这边，毕竟家里又不是没有杂物间。如果这张照片不是他不小心放在里面的，而是有意为之的，那就是他在等我什么时候自己发现它。”

唐约站在万千身旁盯着照片中的画面。

“如果我没遇见你的话，我可能根本都懒得去杂物间里，平时连打扫我都会忽略掉那边，这张照片还不知道会在那片布满尘土的空间里沉寂多久，虽然它被装进了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我很想知道我爸特意把它放在那里等待被莪发现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单纯的恶作剧，那就太无聊了。”

万千不知道怎么回应，她只能将手上的照片还给了唐约。

“明天我们回家一趟，当面问问我爸我妈，要只是P图制作的假照片，那我还真的觉得很无语……”

“好，我陪你去。”

“明天是喜欢睡懒觉的小懒猪万千对吧，那估计到我爸妈家的时候，都已经是中午了……”

“背后说人坏话的行为是不对的，唐约……”

“我哪有背后说人坏话，我是当面说的，你别忘了，在我心里，万千就是万千，每一个万千都是万千。”

“好好好，我知道了……”

万千的回话既无奈又敷衍。

夜深人静，唐促站在自家阳台上接电话。

电话是天幺九打来的。

“今天唐约带着万千到我家里来了，万千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你真有福气，以后能有这么漂亮的儿媳妇。”

电话那头，天幺九对万千的夸赞不绝于耳，唐促还挺爱听。

“你俩有什么悄悄话还非得到阳台来说啊？”

秦筝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唐促转头哑然失笑，之后点击了手机的免提键。

“他说唐约刚才带着万千到他家里去了。”

“唐约带着万千去天幺九家做什么？”

“那你问天幺九啊，来，你跟他对话。”

唐促将手机展示给身旁的秦筝，秦筝没接过手机，只是瞪了他一眼。

天幺九在电话那头听着两人的日常交流，总觉得回到了当初众人在句号高中里上学时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

一晃二三十年过去了，岁月不饶人。

“唐约问了我一个问题，虽然他看上去是不经意问的，但我能感觉到，这或许就是他来我家的原因，因为在此之前他也带着万千去了常乐家里，我不确定他是不是也问了常乐。”

“什么问题？”

“他问我龙崽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你家里的。”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天幺九的的声音，唐促和秦筝面面相觑，都没有立刻接话。

停顿了接近十秒钟后，唐促才再度开口。

“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龙崽是他三岁时你从外面抱回来的流浪狗，一直养到现在。”

这个回答没什么问题，也在唐促的预料之中。

但是唐促却忽然对着天幺九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觉得，这件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啊，龙崽不就是唐约三岁左右的时候你从外面抱回来的流浪狗么？”

天幺九的语气听上去没什么不对。

“嗯，确实。”

唐促应了一声，之后又跟天幺九说了几句，约好下次一起去钓鱼的时间后才挂断了电话。

夫妻二人站在阳台上，远眺着窗外的沈城夜景。

“儿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秦筝轻声对着唐促询问，唐促并未回答，而是转头对秦筝提起了天幺九。

“我总觉得天幺九知道点什么，但他一直都装作不知道……但你要说他其实一直以来什么都知道，那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还一点都没表现出来过，就让人觉得很奇怪……你难道不觉得，他打这个电话给我，其实是在从另一个方面提醒我吗？”

“怎么可能呢，我们都认识天幺九多少年了啊……”

秦筝觉得是唐促想太多了，其实唐促自己心里也打鼓。

因为过去的人生道路上天幺九曾经给过他不少助力，所以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太过崇拜麻将之神天幺九，才不想把他当做普通人看待的。

“对啊，不可能的啊，所以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唐促笑笑，搂着秦筝的肩膀离开了阳台。

在唐约房间看过照片以后，万千像往常一样去浴室洗澡，之后出来和唐约一起喝牛奶，最后跟他道别。

“不至于吧，距离晚上十二点还早着呢，怎么感觉你的睡觉时间越来越提前了。”

唐约脸庞上的表情一言难尽，虽然跟万千认识久了，每一天晚上说晚安的时候他也没有那么多的悲伤不舍了，可是万千睡觉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早了。

“周二的我之前不是跟你讲，她看上去总是慵懒怠惰是因为我的关系才睡眠不足的吗，我决定成全她，免得她甩锅给我。”

“我的好大哥，你可真没必要小心眼啊，你在我心里可一向是非常大气的。”

唐约的恭维并未打动万千的内心，她嘴角带着轻笑，试图以好大哥的身份跟唐约阐述一些他需要知道的道理。

“以后你就明白了，女孩子都有小心眼的一面，区别只在于她是否会在你面前表现出来。”

唐约愣愣地听着，看上去呆呆的。

万千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走了两步又停在了原地。

她站在光滑的地板上，刚刚出浴不久，看上去水灵动人。

“晚安，小老弟。”

她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排白皙整齐的牙齿，唐约知道，她只有特意想要笑给自己看的时候才会这样。

“晚安，好大哥。不过言语上的晚安太过单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抱我一下，这样你才会悠远绵长地停留在我的回忆里。”

唐约嘴上跟万千开着玩笑，心里已经盘算好万千生气跑过来打他的话他应该往哪个方向跑了。

“好啊。”

唐约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也怀疑自己是否身处于梦境之中。

万千脚步轻盈踩在地板上，来到唐约面前，张开双臂扑进了他的怀里。

对于周一的万千来说，要么就不做，要做就要做得洒脱。

万千靠在唐约的胸膛上，双臂将他的身体搂得很紧。

唐约将万千拥入怀中，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

“能动手的时候尽量少说话。”

“哦……”

千万次的谆谆教导不及一次来自柔软娇躯的深情相拥。

“偶尔有空的话，也要想一想你的好大哥，知道么？”

万千抬头看向唐约，清澈目光中情真意切。

“知道了……”

唐约开口附和，剧烈起伏的心脏在不停发出宣告，它需要这一刻。

万千脱离唐约怀抱的时候，唐约有一种天塌了的感觉，他却并未因自己这种不争气的想法而有半分悔恨。

他看着万千潇洒步入属于她的房间里，他期待着他们的再次相见。

万千进入房间关好房门，安静看着紧闭的房门沉默不语。

过往的许多年里，她始终认为自己应该在万千的七重人格里起到冲锋陷阵的带头作用，别人讥讽嘲笑她时她会加以反击，同时尽量在轮到自己的这一天做更多的事，以让其他日子里的自己能够稍微轻松一些。

明明依照她的性格，她应该希望其他的人格跟唐约友好相处，她也会发自内心感到高兴。

尽管她现在依旧如此，可即将与唐约分开的这一刻，她还是倍感不舍。

明亮的台灯前，万千翻开记事本，在新一页空白处写下了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周一兄友弟恭，难舍难分。」

写下文字后，万千将记事本放在一旁，关掉台灯，准备上床睡觉。

在拉上窗帘之前，她抱着唐约送给她的胡萝卜猫玩偶，眷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几眼。

“唐约，兄弟情也算情吧……”

纵使为情谊下万般遮掩定义，也藏不住热情洋溢的少女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