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唐约迅速去洗手间整理洗漱了一番，等他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万千已经准备好出门了。

万千不用化妆，本就换好了衣服，随时都可以跟唐约一起出发，毕竟她早就为此做好准备了。

清晨的温度不高，小区里就有早餐店，蒸屉上冒着白色的雾气，让人忍不住去想里面是雪白的馒头还是包子，如果是包子的话又是什么馅料的。

“你又不用抽血检查，何必跟我一起饿肚子呢？”

“少吃一顿又死不了，你不知道，你来我家跟我一起生活之前，我经常睡到上午十点才起床，早饭午饭一起吃，每天就两顿。”

唐约一脸无所谓的态度，他不是不饿，只是如果他表现出了饿肚子的感觉，那万千一定会因为他陪着她一起不吃饭而感到内疚。

这本来就是他自愿做出来的事情，跟万千没什么关系，万千又没把他嘴缝上不让他吃饭。

“那样很不健康的。”

“我也知道，不过没办法，单身汉的生活邋遢点也是正常的。这不是因为男人天生比女人懒惰，是男人对生活中的琐碎事务都有很强大的包容心。简单点说，就是女人看不过去的很多地方，男人都觉得无所谓。”

“你的意思是在说女人小心眼喽？”

万千扁了扁嘴，她觉得唐约又在强词夺理了。

“我没这么说，你如果把小心眼这個形容换成认真严谨一丝不苟，那是不是就变成对女人的夸赞了。”

唐约眉眼带着笑意，对于万千跟他的沟通里下一刻会说些什么话，他会有一个预想的判断过程。

一旦万千下一秒说的话跟他想的一样，他就觉得心情愉悦。

“唐约啊唐约，你真的好会说，我都快被你洗脑了。”

“你早就被我洗脑了。你想想，你一个妙龄少女，原本有着海阔天空的美好未来，现在跟我偏居一隅，每天过着这么普通的日子。沈城这地方吧，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怎么说？”

“说它好吧，它生活节奏慢，也就意味着生活压力没那么大。说它不好吧，它确实算不上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比如说白娘子和许仙是在西湖断桥互生情愫的吧，人家那地方风景多美，意境多好。你要换成在沈城的烧烤摊旁边……”

唐约顿了顿，笑着继续开口。

“倒也不是不行。”

“你可拉倒吧，别糟践美好的爱情故事了。”

“哎，你这话是怎么说的，那就算不在烧烤摊旁边，在医院的天台上，那肯定也是特别美好的爱情故事。”

万千没接话，假装没听见。

唐约也不在意，嘴角仍旧挂着笑容，跟身边的万千朝着爱辉小区外面走去。

出租车上，万千有些不好意思跟那位所谓的院长联系，唐约就拿过了万千的手机，简明扼要跟对方说明他们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唐约的语气显得很客气，对方好歹是沈城最好医院的院长，沐兮可以不拿这院长当回事，他总得给人家点面子，狐假虎威的事情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他当不成狐狸，永远都只能是老虎。

还好唐约和万千出门较早，在真正的早高峰到来之前还不算堵车，出租车也就在等交通灯的时候停了片刻，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医大一院门口。

唐约扫码付款带着万千下车，打量着面前的高楼建筑。

同样是医院，光是从外表来看这一院就比他家附近与万千初见时的二院好了不知多少倍。

“因为慕名而来的患者太多，早几年住院部扩建了，现在占地面积才比以前大很多的。”

唐约一边跟万千说着，一边走进了医院大门。

尽管他们已经来得很早了，但正如唐约所料，医院里总是有很多人来来往往，如果医院里挂号排队的人变得很少了，那也只能说明坐诊的专家变少了。

人们起个大早到医院排队，目的也就是为了让所谓的医学专家给病人好好看看，不然的话什么时候来不行，医院急诊总是有人值班的。

唐约没有在医院窗口挂号，而是按照电话里那位院长的指示，从一楼右手边的走廊走到尽头，找到了写着第四观察室的屋子，里面有个正值中年的大夫正在等待二人。

“您好，我们是王院长介绍来的。”

“对，我就是负责在这边等你们的。”

唐约看了眼对方的胸牌，上面写着内科主任医师。

“你们俩谁看病啊，怎么回事，把情况跟我详细说明一下吧。”

听大夫这么说，唐约扶着万千在圆椅子上坐好，用最简洁的方式跟面前的大夫说明了一下万千的身体情况。

“像这种情况还是有很多种原因造成的，比如染色体问题啊，卵巢先天发育不良啊，子宫发育不正常啊，都是有可能出现的。这样，你拿着这个，去采血拍片做彩超，我们先初步排查一下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这边联系一下妇科的主任，到时候让她也过来一趟。我这一上午什么事情都没有，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

面前的内科主任递给了唐约一块蓝色的塑料圆牌，上面什么图案都没有。

“行。”

唐约还是头一次面临这种情况，他有点好奇，不挂号的话人家真的不会把万千的血液或者检查报告跟别人弄混吗……

他倒也不是差挂号做检查这点钱，毕竟来都来了，只是对方让他这么做，明显就是特意让他跳过付费看病的步骤，唐约也就没主动再提。

内科主任打了个电话，门外就进来了一个年轻护士，她是负责给两人带路的。

医院里人来人往，许多看上去年长的老人们望着医院里各种各样的诊室牌和指引图一脸茫然，唐约知道，如果没人带着他们的话，他们肯定也得先去护士站询问一下做检查的地方在哪里。

走后门的好处在这一刻显得极为珍贵，尤其是当唐约看到挂号窗口排成长龙的队伍时，他再一次意识到了人脉有多么重要。

自从进了医院，万千就很少说话，包括跟医生介绍自身情况的时候，也基本是由唐约负责讲述的。

因为万千的身体看上去很健康，也没有什么不良症状，所以医生也没对她深问太多。

“怎么了，怎么闷闷不乐的？”

唐约一边跟着面前的护士朝前走去，一边对着身边的万千搭话。

“没，只是每次到医院这种地方来，我就觉得心情有些低落。”

“有什么好低落的，你就当免费做检查了，心情放松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好。”

尽管万千嘴上这么说着，但她低头咬着嘴唇的样子，还是让人看了有些心疼。

见她这样，唐约好像忽然就能理解她的想法了。

她以前做过很多检查，都显示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包括被人们讥讽诟病的七重人格。

万千肯定也曾经寄托希望于医院，换来的只是一次次的失望。

小连是省内GDP第一的沿海城市，经济发展肯定很好，那边的医院也不可能很差。

感受着唐约关切的目光，万千连忙开口解释，她不想辜负沐兮的好意，也知道这种走后门看病的机会对于大部分人而言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我只是觉得，明明我的身体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却还是要做很多次各种检查，觉得自己很可怜，好像是实验用的小白鼠一样。有一次我连续抽了好几管血用于做各种检查，看着鲜血从身体里被抽出来，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也在缓缓流逝着。可能就是因为那时候抽血变傻了，所以现在才心甘情愿在你身边赖着不走。”

万千强颜欢笑的样子被唐约看在眼中，他忽然就停下了脚步。

他们是抄近路去往采血室的，那边原本是体检中心的采血室，不负责一般患者的采血，所以狭长的走廊里显得有些空旷。

突然停下脚步的唐约让前方带路的护士也感到不明所以，不清楚怎么回事。

“不去了。”

“不去了？女孩子做检查有点胆小很正常的，听姐姐的话，没事的，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护士语气温柔对着万千搭话，唐约则将手上的蓝色塑料圆牌递给了面前的护士。

“劳烦你告诉那位主任，我们今天不看病了，替我们谢谢他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也请他帮莪们谢谢院长的安排。”

“这……”

护士有些拿不定主意，但唐约面带微笑，她也只能伸手接过。

“好吧。”

护士冲着唐约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我也不是不能抽血，我没那么娇贵的，而且沐姨特意帮忙安排，那个主任还在那里等我的检查报告，我……”

万千的表情有些急切，她的心情很复杂，她也不明白唐约为什么总是能很爽快地做出各种决定。

唐约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

“吃饭去，饿了。”

“你生气了吗，你觉得我很麻烦吗，明明特意帮我安排好，还一大清早早饭都没吃就陪我过来，我还……”

“闭嘴，听我说。”

唐约靠在背后的墙上，双手插在短裤的裤袋里。

万千就站在他面前，她看上去很难过，眼圈泛红，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她不想让唐约觉得自己很麻烦。

她后悔刚才跟唐约说那些话了。

唐约看着面前的万千，开口时语气平静认真。

“所谓的对你好，不是一种道德绑架。在我所受的家庭教育里，没有委曲求全的说法。你不喜欢抽血做检查，我们就不做。你也不用考虑其他人是为了你好怎样的，为你好的人一定是希望你以一种正向姿态存在着的，其中就包括开开心心地活着。”

“可是沐姨……”

“沐姨也不是普通人，之后我会打电话告诉她，她会理解的。”

万千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觉得唐约跟正常人不一样。

如果换成其他人，肯定会劝她来都来了，把该做的检查做一做，如果最后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就当图个心安。

如果万千被这样劝说，她一定会平静接受接下来所有的身体检查环节。

这样的结果应该是正常展开里最好的，万千也这么认为。

“走了，这地方有消毒水的味道，我不怎么喜欢。”

唐约冲着万千扬了扬下颌，那是前方转角出口的方向。

一束阳光正透过玻璃门打在地面上，让人觉得非常温暖。

万千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一扇门，但这一刻的她心里好像轻松了不少。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就是在二院的天台上，那时我发现你脸上有泪痕。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喜欢你脸上的泪痕。与你流泪让我感到的麻烦相比，你心里所有的为难事对我来说都显得微不足道。”

“……”

唐约站在门口的那束阳光里，回头望向万千时面带笑意。

万千愣了一瞬，旋即迈动脚步跟上。

那一瞬间，她觉得唐约真的很帅气。

唐约和万千出了门，与一对青年男女擦肩而过，发现自己正身处医院的后院里，旁边是停车位，前方的转角处就是街道。

时间尚早，早餐店的食物应该还没有卖光。

唐约左顾右盼，很快就锁定了一间街边的早餐店。

在他们走出医院后门来到街边之前，方才在出口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一对男女正驻足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两人穿着情侣卫衣，女生是白色款式，男生是黑色款式。

女生率先开口，音调听起来非常轻快。

“那不是唐约吗？他旁边的人是……难道是女朋友？”

“不清楚，但是那个女生身上的生气很薄弱，你应该也感受到了。”

“哎，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街边的早餐店内，唐约如愿以偿吃上了猪肉芹菜馅的大包子。

猪肉芹菜馅包子加上大米粥，就是唐约偶尔早起想要吃早餐时点餐频率最高的选择。

唐约大口咬着包子，吃得津津有味，万千却表情凝重，如临大敌。

“干嘛呢，你这副表情让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我在家里天天把你吊在房梁上打呢。”

唐约嘴里咀嚼着包子，看着万千的表情他就觉得好笑。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你跟其他日子里的万千在一起都很开心，只有我让你觉得既无奈又麻烦，我也不想出现，可是周四和周六之间就是隔着我会出现的这么一个周五，所以……真的很对不起……”

“你别跟我扯犊子，你说这种话有什么用啊，你要真有这份心，你就以身相许。赶紧吃吧，吃完还有别的事情呢，大好时光不能浪费。”

唐约剥了颗茶叶蛋放在万千面前的小碟子上，万千用筷子夹起茶叶蛋咬了一口。

“喝口粥啊，干吃茶叶蛋一会儿噎死了。哎呀，我真是看见你这傻乎乎的样子我都脑瓜子疼。”

唐促的吐槽声不留情面，万千安静听着，突然就看着唐促笑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很想笑。

可能是跟唐约在一起，让她觉得太开心了吧。

“你看看你看看，又傻笑上了。赶紧吃完回去挂个脑科看看脑子吧，这一天天的，愁死我了……”

“唐约，你真好。”

“用你说。”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