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饮区的果汁四块钱一杯,当然不可能是鲜榨果汁,喝起来的口感非常甜,甜到让唐约觉得有些齁嗓子。
他不解万千为什么咬着吸管若有所思,看起来心事重重。
一顿简单的午餐吃完,他们也该离开这里了。
有些地方是否属于你,你是能感觉到的。
今天的温度偏高,阳光耀眼。
“你要是戴我上次送你的鸭舌帽出门就好了,还能遮挡阳光。”
两人走出四爱市场的大门,唐约站在马路边跟万千搭话。
万千没回话,唐约只当她依旧不喜欢搭理自己,他也不气不恼。
“接下来我们干嘛去呢,难道就这么直接回家吗?要说好玩的地方吧,我确实也想不到。你也知道,我平时的社交圈子和行动轨迹都很简单,对于外界的新鲜事物了解不多。你可以在网上看看沈城有没有什么很好的打卡地点,我们可以一起去啊,那些热门软件上应该都有相应推广的……”
唐约仍旧在万千身边聒噪着,万千偏头看向他,咬着嘴唇不说话。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一定要立刻告诉我,要不然我们这就回家好好休息吧,等下,我叫辆车。”
唐约刚想伸出手臂对即将路过面前的出租车示意,万千却在这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肤如凝脂,触感冰凉,唐约不明所以,只能暂时将这短暂的肢体接触当成一种心灵上的自我慰藉。
也许万千是想跟他牵手呢?
只要人足够自信,那就拥有无限的快乐。
“不回家。”
万千的嘴里吐出几个字来,她盯着唐约的脸庞看着,姣好容颜上有一种别样的执拗,像是不愿上学的小孩子。
“不回家去哪里啊?”
唐约嘴角带着笑容,他还挺喜欢看万千这样的。
“去哪里都行,就是不回家。”
“好好好,不回家,我们无家可归快活流浪。”
去哪里对唐约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只要能跟万千在一起就够了。
烈日当空,天胡拖着疲惫的身体下了高铁,看着熟悉的沈城站,他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他是半路下了火车改坐高铁的,毕竟这样能够快些结束旅程。
之前独自出门旅游的闲情逸致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天胡只觉得这个世界太不真实了。
他在青城待的时间一共都不到二十四小时,却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如今梦醒了,日子又归于平静了。
时间紧迫,天胡没有保留乐乐的任何联系方式,他甚至不知道乐乐的全名是什么,他在青城经历过的一切,除了乐乐以外,只有他一人知晓。
他在列车上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却还是忍不住去想乐乐倒在屋顶血泊之中的画面。
他甚至告诉自己这些都只是他的幻觉,是他的精神出现了问题,可他的衣服上沾染的血迹却以一种极为醒目的形式告诉他在青城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临走之前,乐乐叮嘱过他,不要将她的存在说给家人朋友听,让天胡忘了她。
可天胡毕竟是個有血有肉重情重义的人,对于乐乐牺牲自己护他周全的举动,天胡仍旧无法释怀。
他双手抱着黑色的旅行包遮挡着衣服上的血迹,出了沈城站坐上出租车回家。
当出租车停在天家门口的时候,天胡下了车,望着面前熟悉的二层小楼,他的心情跌落谷底。
今天天气很好,天幺九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远远看着天胡从出租车上走了下来,他坐直身子,面庞上满是惊喜。
“竹子,儿子回来了!”
他兴奋的冲着后方大喊,木亦竹正在擦玻璃,听到声音立刻丢下抹布走了过来。
两人结伴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天胡亦抱着黑色的大旅行包朝着他们走来。
“儿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和你妈还以为你得在青城待一段时间呢……”
天幺九咧嘴笑着,但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天胡面色苍白,尤其是嘴唇,白得几乎没有任何血色。
“儿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天幺九的询问声没有得到回应,或许是天胡凭借信念支撑回到了熟悉的家里,当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时,无尽的悲伤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天胡双手抱着的黑色旅行包滑落在了地上,露出了他外套上的鲜明血迹。
下一秒,天胡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天胡!”
突如其来的画面让木亦竹发出惊呼,那些血迹实在是太醒目了,没人知道天胡在青城发生了什么。
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天胡仿佛看见了乐乐跪伏在车站屋顶上冲着远去的他露出微笑。
泪水顺着天胡紧闭的眼角滑落下来,这一刻,他真的觉得很无助。
天幺九拨通了急救中心的电话,救护车将天胡拉去医院,路上正好与唐约和万千乘坐的出租车擦肩而过。
以往在马路上遇到救护车或者消防车都不算罕见,但是唐约的视线却始终停留在那辆救护车上,他皱着眉头,总觉得心里不太安宁。
救护车是去往医大一院的,医大一院离沈城站不远,唐约家的三更蛋糕店同样离沈城站不远,这也是两辆车能在这边碰巧遇见的原因。
唐约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有趣的人,万千不想回家,他总得带万千在外面找点事情做。
思来想去,唐约想着不如带万千去钓鱼,既能打发时间又很安逸,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他没有钓鱼需要用到的鱼竿之类的东西,那怎么办呢,就只能回家找他爸拿。
“我爸以前经常跟天叔一起去钓鱼,常叔偶尔也会去,但是我爸说常叔耐不住性子,久坐钓鱼就觉得没意思了,非要站起来嘻嘻哈哈大吵大闹,搞得最后大家都钓不到鱼。”
车上,唐约跟万千说起父辈间钓鱼的趣事。
万千没钓过鱼,听上去还觉得挺有意思的,毕竟周日的万千也并不喜欢吵闹的场合。
在来到家中说明来意以后,秦筝表现得慷慨大方。
“你爸出门了不在家,他那些东西你想拿什么就拿,不给他送回来也无所谓,到时候让他买新的就是了。”
“那我就自己去拿了。”
唐约也不客气,径直走向了杂物间,他知道他爸的钓鱼用具平时都放在哪里。
趁着唐约去拿钓鱼竿的间隙,秦筝拉着万千坐在了沙发上,还亲自动手给她削起了苹果。
“阿姨,我自己来就好……”
“哎,哪能让你自己来呢。本来我是想给你切成块的,又怕我去厨房一趟,唐约那家伙拿到钓鱼竿带着你就跑了,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阿姨我啊,每次见到你都觉得很开心呢。”
秦筝语气温和,一头栗色的长发被她随意卷在了脑后,她笑起来时非常温柔,让人光是看到这份笑容就会不由自主卸下心防。
“今天是周日,你不怎么活泼啊。”
秦筝知道万千有七重人格的事情,所以每次见到万千表现出的不同性格也不会觉得讶异。
“可能我……如果下次唐约带着其他日子里的我来这里的话,到时候我再陪您好好聊天吧。”
万千的语气显得有些惆怅,她知道这不是她的强项,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想跟秦筝搞好关系,毕竟秦筝是唐约的妈妈。
她只是担心适得其反,那还不如保持沉默。
秦筝本就是个心思通透的人,见万千这般模样,她心里也就有了打算。
“你跟我婆婆的性格有点像,你们都同样给人一种安静的感觉,冷若冰霜的气质也有些相似。但她是个很理性的人,从不会自卑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当然,她确实也没这个必要。”
“婆婆……指的是唐约的奶奶吗?”
万千眨了眨眼,看向身旁的秦筝,秦筝微笑默认。
万千心里清楚,唐约对自己的爷爷奶奶堪称一无所知,这一直都是他的心结,如今秦筝主动对她提起,不像是一时失言。
“感情这种事情虽说因人而异,但不变的一定是唯一性。你哪怕相貌再漂亮,性格再好,这世界上也一定有比你更漂亮性格更好的人存在。与其觉得自身有缺陷,不如换一个角度看待它,也许之前的缺陷也能转化成你未来的优势。”
秦筝冲着万千俏皮地眨了下右眼,她们之间仿佛没有任何代沟,秦筝在这一刻以平等的身份充当了万千闺蜜的角色。
万千从没有过好朋友,自然也没有闺蜜,也就没人会安慰她鼓励她支持她。
这种感觉让万千觉得很微妙,心里很温暖,又觉得鼻尖有些发酸。
“我的妈妈要是还活着就好了……”
她口中轻声念着,听在秦筝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秦筝用手托住万千的后脑将她揽入怀里,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没关系,你要是不嫌弃莪的话,也可以把我当成妈妈。”
“谢谢你,阿姨……”
长辈的温暖怀抱让万千久违的觉得自己也应该是个孩子,只是她的成长过程太过艰难,只能独立坚强。
“咋回事,我去挑俩钓鱼竿,你们咋还抱头痛哭上了?”
唐约回到客厅看到彼此相拥的秦筝和万千时一头雾水,他手上拿着钓具和钓鱼时会用到的折叠椅,旁边还有个装鱼的塑料水桶。
“唐约,你有时候真的挺煞风景的。”
秦筝一脸无奈看向儿子,女孩子是很敏感的,更何况万千的人生经历颇为波折,不被人理解还被人误解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够体会到的。
“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妈,我总感觉自从我认识万千以后,你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差劲了。”
“那是因为我对你的母爱转移到万千身上了啊。”
高情商的秦筝嘴角带着轻笑,一句话让万千心里轻松多了。
唐约扁了扁嘴,想着至少秦筝跟万千的关系好些还能让万千有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也挺不错的。
唐约的视线随意在客厅里扫过,很快就发现角落处的狗屋里空空如也。
“龙崽呢?阿梓呢?怎么都不在家?”
“出去玩了。”
“龙崽出去玩倒是无所谓,阿梓呢,又被它驮在背上啦?它该不会跑着跑着把阿梓丢在哪里了吧?”
秦筝伸出手指指向唐约,视线则看向身旁的万千。
“这是什么啊?是小笨蛋啊!”
“……”
唐约无语。
“你放心吧,龙崽心里有数的,它可比你靠谱多了。我估计呀,今天是汪汪队开大会的日子,所以龙崽带着阿梓去凑凑热闹,到时候就驮着它一起回来了。”
“汪汪队开大会……指的是偶尔聚集在蛋糕店附近的那几只流浪狗吗?”
“不一定哦。”
秦筝的笑容看起来神神秘秘,唐约无心理会,龙崽又丢不了,他还得带着万千去钓鱼呢。
“行,那我们先去水库那边钓鱼了。”
“那你和万千早去早回,天黑之前就回来吧。不对,你们去水库那边钓鱼的话,你又不是开车去的,就算坐出租车去,你们怎么回来,那地方能在网上叫到车吗?”
“没事,大不了我给常情打电话让他来接我们一趟。”
唐约口中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秦筝听了就觉得头疼。
“人家常情是该你的还是欠你的……”
“那没办法,谁让他有宝马车我没有,我是穷人,好兄弟共患难,他照顾我一下也是应该的。”
“行了,去吧去吧。”
秦筝将两人送出家门,看着唐约将钓鱼需要带的东西放在出租车的后备箱里之后上车离去。
“可怜的孩子,唐约一定会照顾好你的,放心吧……”
同一时间,天胡也在医院的病床上苏醒过来了。
身旁是医生护士和父母,简单的身体检查已经做完了,心电图也显示一切正常,没什么大碍。
虽然最初天胡衣服上的血迹给天幺九和木亦竹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太强了,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血迹并不是因为天胡身体受伤了。
“儿子,你没事吧?”
见到天胡醒来,木亦竹一脸关切地握着他的手掌询问着,天胡没有回应,只是神情呆滞看着医院的天花板发呆。
他的嘴唇微微蠕动,但是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医生又过来简单查看了一下天胡的情况,之后对着天幺九招手示意,让他到外面说话。
“目前患者表现出的症状应该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虽然目前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是精神状态如何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这样,你先让他留院观察两天,最好是能知道患者受了什么刺激,这样一来也能给于其对应的心理疏导。”
“好的,麻烦您了,大夫。”
“不客气。”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快步离开,天幺九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陷入了沉思。
他太了解天胡了,所以他深知天胡的性格一向沉稳,他甚至想不到天胡会因为什么事情情绪激动。
联想到天胡衣服上的血迹……
天幺九忽然觉得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