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全民面对儿子的目光,也是惭愧。
某些事情不是没被交代过,只是,出于下意识对蒋文萍‘老师’身份的尊重,何况还是副校长,对方一路追问,他一时没招架住,就难免透露一些。
当下的马路边。
苏杭也不能多说父亲什么,转向还在殷切看着自己的副校长,却是干脆地摇头:“抱歉,蒋老师,我不能帮这个忙。您可能根本不清楚期货市场到底是什么情况,其中风险太高,几万块进去,或许只是一个价格起落,就没有了。”
儿子这么说,苏全民下意识帮腔:“是啊,上午就我待那大厅里,还有個买错方向的年轻人,赔光后直接就疯了,被救护车拉走。”
蒋文萍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想到苏全民刚刚透露的那些消息,目光依旧炙热,继续尝试:“苏杭,要不你给我一点建议,我自己来?”
苏杭还是摇头:“蒋老师,这件事,提供建议和代理投资,性质是一样的,您找我,是希望我百分之百帮您赚钱,但我无法提供这种百分之百的保证。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老师怎么会这么想呢,”蒋文萍下意识又上前一些,再次习惯性拨了下头发:“苏杭,不管赔了赚了,老师都认。”
浓郁的女人香扑来,苏杭稍微退后一步,坚持摇头:“蒋老师,您这么世情通透的女人,不该说出这种话。不管是谁,攒了多年的积蓄忽然莫名其妙赔光了,都不会认的。这种事如果发生,最轻也是老死不相往来,严重一些,要么反目成仇,要么对簿公堂,要么,甚至还可能拔刀相向。”
苏杭先捧了一下,又说出某些后果,终于让蒋文萍的激动有所缓解。
望着眼前的风韵妇人,苏杭缓了缓语气,继续道:“所以,为了避免那些更严重的后果发生,我宁愿老师您现在埋怨我一些,也无论如何不能答应。”
蒋文萍不是一个缺乏理智的女人,之前从苏全民那里听到消息,一时冲动,才有了刚刚的想法。
不过,苏杭这么一番分说,她仔细设想了一下某些后果,也冷静下来。
再看眼前少年,语气里果然带着埋怨:“苏杭,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只是,既然你这么清楚其中风险,为什么还去……弄这期货呢?”
苏杭见自家副校长不再坚持,露出微笑,语气更加缓和:“蒋老师,咱们去花心路时,您自己说过的啊,我一个孩子,搞砸了怕什么?”
“这……”蒋文萍磕巴了下,忽然又想到‘征文活动’的事情还得依仗某个少年,这可关系到自己对校长位置的争夺,再次调整心态,跟着露出笑意:“……还真是我说的。”
眼看自家副校长想通了,苏杭也放松下来,朝路边的饭店示意:“蒋老师,咱们进去吧,别让钟伯伯他们等急了。”
“好啊,走吧。”
“对了,蒋老师,还有一件事……”
蒋文萍恢复理智,反而有些担心某个少年会心存芥蒂,以至于耽误某些事情,闻言笑容妩媚地点点头,还眨了下眼睛:“老师知道,会替你保密的。”
四人往饭店大门走,刚到门口,恰好碰上迎出来接人的谭丰振。
双方汇合,继续入内。
穿过这家豪华饭店的大厅,进入一处走廊,苏杭故意放慢一些脚步,看向一旁表情古怪又复杂地打量了自己好一会儿的葛蕾蕾:“蕾蕾姐……”
葛蕾蕾眼神躲闪了下,又看过来,忽然学着之前蒋文萍的模样,笑着朝少年眨了下眼睛:“姐姐也知道,会替你保密的。”
苏杭上午在兴达期货与葛蕾蕾套近乎,当然不是为了那一点走后门的便利,同样也是想着,等混熟了,再尝试拜托对方,尽量不要透露自己在绿豆期货上的操作。
如果可能,苏杭其实并不介意带着别人一起赚些钱。
甚至,如果真的没能避免,广泛传开,‘蝴蝶效应’也就‘蝴蝶效应’了,他还年轻,将来不缺机会。
苏杭更担心的,是被人惦记上。
而且,如果只是图财,也不过一个破财免灾。
就怕图人。
类似的事情,苏杭曾经恰好听说过,一个资本圈的大佬,年轻的时候,因为名声在外,结果被黑帮绑了去,强迫操盘。
最近还只是开始。
苏杭相信,如果自己真的一路押中一条直达绿豆期货4000元高位的长线,消息再传出去,某些事情,还真挺难说。
苏杭只是没想到,自己才刚开口,葛蕾蕾就已经点了头。
见少年目光疑惑,葛蕾蕾再次躲开他的眼神,踱着步子,故作轻松道:“我也不想因为话太多导致和身边人老死不相往来,甚至反目成仇、对簿公堂、拔刀相向。”
苏杭朝一旁姑娘竖起拇指,轻声赞道:“蕾蕾姐,你也是个通透人啊。”
马屁精!
葛蕾蕾心里念了句,却不由弯起嘴角,摇了摇脑袋,回捧道:“比不了你,大作家。”
“没,小作家,我还未成年呢。”
葛蕾蕾丢了个白眼过来,觉得太便宜某人,又道:“但也不能白答应你。”
“除了以身相许,其他条件,随便提。”
“呕……”葛蕾蕾朝一旁做了下呕吐状,才提条件:“那个……你早上给的巧克力月饼挺好吃,就是才一个,太小气了,至少得再送我一盒吧?”
“这个啊,真没有了。”苏杭为难道:“我也是别人送的,别人也是收到国外寄回来的中秋礼物,就那么点。”
葛蕾蕾想起那只小月饼上的英文包装,失望地应了声,又灵光一闪:“女孩子送你的?”
“蕾蕾姐,你不仅通透,还通灵啊!”
又被夸了,挺得意。
不过,葛蕾蕾还是再次白眼过去,带着傲娇轻啐一口:“呸,看不起你,竟然把一个女孩送你的东西,转送给别的姑娘。”
“其实,当时送你的时候,我的心都在滴血。”
“停,你这个花言巧语的家伙,再说我又要吐了,”葛蕾蕾忍不住笑着,却表情嫌弃,还威胁某人:“别让我见到那个女孩啊,我一定会劝她离你远远的。”
“这么狠?”
“是呢,无毒不丈夫。”
“蕾蕾姐,我教你,形容女人,得用黄蜂尾后针……”
“就你读书多是吧……”葛蕾蕾听少年这么说,脸色微红,还威胁:“要不我重新考虑一下替你保密的事情?”
果然最毒妇人心呐!
苏杭立刻闭嘴,举双手投降。
来到包厢。
足够容纳二十人的大餐桌,基本围满,葛蕾蕾却表现得比苏杭父亲苏全民还要从容一些,介绍时,也只说了自己在兴达证券工作,是苏杭的好朋友。
难免被调侃……
女朋友?
葛蕾蕾否认了下,倒是没有过多辩解,因此也就很快脱离了众人的关注,成为自己期望的旁观者。
因为真的很好奇。
对于某个少年,最初见到,以为他是王彻那样没什么底线地欺骗父亲掏出家底胡乱投资的败家孩子。
之后,与苏全民接触,见对方坚持‘听儿子的’,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再到上周,上蹿下跳了一段时间却总体波动不大的绿豆价格突然暴涨,葛蕾蕾结合苏全民前些日子的表现,不免重新思考某个少年的行为。
今天早上,某个家伙再次出现,一上来就套近乎。
葛蕾蕾当然不是能被一个巧克力月饼和一顿饭就轻易收买的姑娘,根本上,还是因为好奇。
主动探入。
然后,才一天时间不到,某个少年的形象,就在她心中完全颠覆。
面对大涨还能保持50%仓位的沉稳,与上午孤注一掷后赔光疯掉的男子,已经是一个强烈对比。
不成想,转眼间,又成了少年作家。
作家就作家吧,葛蕾蕾可不是个爱读书的姑娘,你可吸引不了我!
接着是马路边。
少年思路清晰而又态度果决地拒绝了蒋文萍的请求,才是让葛蕾蕾最震撼的。
因为少年对人性的透彻。
那份简直是绝望的透彻。
要经历过多少事情,才能语气平淡却又一语中的地说出,‘都不会认的’!
还有……
老死不相往来。
反目成仇。
对簿公堂。
拔刀相向。
可他才16岁啊!
葛蕾蕾父母都是国家干部,职位不高,但也不低,她从小生活优渥,被保护的很好,但,其实……该见过的,该听过的,也都见过听过。
葛蕾蕾只是不太愿意接触这些,以往遇见了,也懒得多想,只希望普普通通地从事一份工作,普普通通地过一种轻松的生活。
然而,某个可恶的家伙,用他那可恶的话语,在某天某时的某个可恶的马路边,可恶地把她拉回了现实。
或许……
今后该跳出自己的普普通通,做点别的。
可……
做什么呢?
默默旁观了一顿午宴时间,看众人虽然都捧着作为客人的四位记者,但不知不觉,几乎是下意识,还是把某个少年当做中心,因此也在聊天过程中知晓了他更多的事情。
可恶的家伙,还挺厉害啊。
再次突破了自己想像。
既然这样,或许,有时间了,可以让他参谋参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