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方才导师所呈现出来的造型截然不同。

哪儿还有什么海兽。

出现在眼前的，只不过是一个虚弱而黯淡的影子。

就像正午阳光穿透透明玻璃时，隐约在地上投下的浅灰阴影。

看不出具体的形体，没有充满威严的身躯，也不再存在能够凝视他们的眼眶。

真是一个可怜可悲的家伙，并且如此藐小。

约书亚在脑海中如此想道。

有时候，当你视若寇仇的目标脱下了所有伪装的皮囊，就只是一只试图虚张声势的虚弱小虫而已。

当然，约书亚并不认为在冲破了重重反面物质的阻碍后，这个真正模样的导师真的就非常虚弱了。

力量依旧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他的下一个动作，就是彻底展开自己的真理·乱维。

与大部分神灵的真理不同，他的真理没有任何明确的分支。

在无穷混乱混沌的时空当中，一切都可能发生，一切皆是一瞬，一切也皆是永恒。

没有分支，或者说，他拥有无穷的真理分支。

尤桓用真理所创造出的那个新世界上升起来，以此为依托，约书亚能够完美、甚至超越完美地在这里展开自身真理领域。

刹那间，无穷无尽的混乱时空，裹挟着迷蒙的星光与混沌气息，将导师彻底包裹。

此刻就像是方才的形式逆转过来。

刚才导师用重重反面世界包裹他们，他们这时用重重时空包围导师。

失去了大部分如臂指使的反面物质，导师在极致的惊愕之中，被他的乱维毫无疑问地困住了一个刹那。

而这一个刹那也就足够了。

约书亚抬头往上看去。

一道纯白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立于概念意义上的“高空”。

导师施加的，对于真知与探妄右瞳的封禁，已经消失。

尤桓用真理所创造的“新世界”，并非什么真实存在的世界，而是一个概念意义上的东西。

换言之，一个形而上的新世界。

在这个世界中，他就是主宰，正如海兽如果还活着的话，也是诸天万界的主宰。

因此任何施加于身的不利影响，自然会被消除。

他俯瞰下方被乱维困住的导师，轻轻侧了侧脑袋。

真知铃铛摇晃起来，一阵清越的铃声发出，引起了反面世界的重重振荡。

振荡向外传播，跨越了那一层界限，连正面世界，正在激烈作战的反影与焚宇居民两方，都在这一时刻听到了铃声。

清脆的铃音，悦耳而轻盈。

那些反影却不知为何，感受到了一股自本能升起的深深的惶恐。

似乎有什么对它们极为不妙的事情，将在这铃声下发生。

当它们本能地调转方向，想要放弃战斗回归反面世界时，却有一声轻柔的笑声刹那响彻所有战场。

以母亲】为首，一道又一道神灵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上空。

真理攻击如大雨泼下，生生拖住了反影们回归的脚步。

此时此刻，铃声的中央——

导师从约书亚的禁锢中挣脱，霍然抬起头，向尤桓看去。

祂已经没有机会挣扎了。

祂是海兽残余的意志，而真知是海兽身躯的一部分，两者有同源性。

导师可以吞噬真知，那么反过来，只要操纵得当，真知也可以吸收导师。

仿佛昔日的海兽再度划动肢体，拨开不存在之海的汹涌海浪，坚定地前进。

真知晃动之下，导师那黯淡的身影化作一缕缕缥缈灰烟腾起，没入了真知当中。

铃声愈发响亮了。

与此同时，在操控真知的尤桓神色一动。

真知把吸收过来的属于导师的部分……又传递给了他。

不再疼痛的右眼毫无芥蒂地吸收了这部分力量。

而随着导师这一海兽的残念涌入脑海，他也渐渐了解到了更多……

下方，无论是约书亚的真理还是反面物质的乱流，都已平息。

导师的身影只剩下微不可查的一小部分。

“这不可能……”一声虚弱的喃喃自祂的这部分中发出。

祂始终保持着看向上方的姿态。

如此不甘，又如此渴望。

祂是水底下的影子，渴望触摸水面之上的世界。

或许在最后的时刻，祂在死亡的幻觉中浮出水面，终于感受到阳光在指尖跳跃的温暖……

可是温暖转瞬即逝。

一声叹息后，导师的最后一部分身躯也被真知消融。

约书亚一直警惕到导师彻底消散，才终于舒了口气。

展开翅翼，伸展了一下身体后，他抬头看去：“老尤，你……”

话没说完就停下，因为他看出来，尤桓在解决“导师”后，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当中。

尤桓此时已经接收到了有关导师的“全部”。

真知把属于导师的那部分残存意志全部交给了他。

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在他接收了导师的信息后，也完全明了了。

导师作为海兽的残存意志，原本其实只是一团信息，映射着海兽本体的信息。

被杀死的，只是在这具虚幻的尸体上诞生出来的，后天的意识。

有很多导师自己都不知道的信息，在被真知解析后，完全展露了出来。

也就是说，他几乎知道了海兽所知的一切。

其中就有海兽对于自己的每一部分的安排。

——祂是有意让自己四分五裂，这样一来，哪怕祂自身死亡，祂的身躯依然能够以某种形式延续下去，延续祂的精神、祂的意志，代替祂，守护这个世界。

不同的身躯部分，继承了躯块的不同特性与功能。

而作为双眼的一对至宝，自然拥有“观察”的能力。其中作为左眼的洞见，着重于对“存在”的事物的观测。

而作为右眼的探妄右瞳，则着重于对“不存在”的事物的观察，正如都市为其取的名字，是探寻妄诞的眼眸。

在那场诸多世界针对梦想都市的战争中，可能是有意，也可能是无意……

作为争夺焦点的探妄右瞳，被都市遗失了。

失落的过程中，探妄右瞳通过不间断地收集外来的信息，触发了某种海兽事先设下的程序，为了避免彻底失落，落入无物可观测的境地……

它变换了形态，选择了一个灵魂。

以面板的形式，出现在了尤桓面前。

身为代表观测的至宝，它自然能够观测到全部的世界，并利用信息，将种种“不存在”之物化作“存在”，由此形成了每一张卡牌。

那些诸天世界的时间线变动，怪兽卡与功能卡的出现，都是探妄右瞳力量的体现。

与他此前猜测的一样，这最后一件至宝，一直在他身上。

真知正是感受到这一点，选择将导师的信息传递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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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真知传送信息的对象，是存在他身上的至宝。

眼下，他已经站在了诸天万界的顶点，面板的大部分功能，对他已无作用。

是时候把面板从自己身上剥离出来，将其重新变回探妄右瞳原本的模样，恢复它原本的功能了。

而剥离的方法，一直存在于面板上。

功能卡·最后一次重现：漫长的虚无已濒临尾声，我想最后一次看看你。使用该功能卡，消耗5次抽卡次数后实现其效果。】

这个无论名称、介绍还是使用方法都十分古怪的功能卡，正是面板留给自己的，一个还原装置。

……也是海兽意志的体现。

眼下，因为都市、寰海、焚宇三个世界尤桓都并未消耗抽卡次数，加上此前做任务积攒的次数，尤桓早已集齐五次抽卡次数。

抽卡所代表的，正是探妄右瞳让“不存在”与“不可能”化为“存在”与“可能”的奇迹力量。

不过，这张功能卡原本的功能，可能只是短暂地复现原本的探妄右瞳。

因为世界本身存在诸般信息干扰。

探妄右瞳看见世界，改变世界，同样被信息影响，被信息改变。

但这里不一样。

这里是反面物质的世界，只要屏蔽感官，反面物质将重归“不存在”。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尤桓或许能做到将探妄右瞳真正还原出来。

心念一动，五次次数全部消耗。

似乎只是一个恍惚。

似乎没有经过时间。

只是尤桓回过神时，空荡荡的感觉油然而生。

像是一个陪伴自己已久的事物，从自己身上消失了。

“嗷呜……”一声幼稚的龙吟自头顶传来。

尤桓顿感左右两支犄角一沉，是小末日与小沧渊龙落在了自己头顶。

一点明光在身周飞舞，那是他的真灵。

真灵胸口仿佛一个空洞，透过空洞，他的那棵真理之树仍繁茂生长。

这些都是他自己的力量，现在从面板上脱离，重归自己。

注视感从前方传来。

相比此前导师的注视，这道目光很平静，没有任何侵略感，也不带丝毫情绪。

祂只是……注视。

尤桓顶着满脑袋小龙，抬头往前看去。

那是一头无限庞大的巨兽，正悬浮于虚幻的汪洋中。

海兽的形貌无法用语言描述，无法用感官追寻。

祂静静地存在着，同时也并不存在，因为祂早已是往日幻影。

海兽的右眼格外明亮，熠熠生辉，就这么注视着，注视着尤桓，也注视着祂所创造的世界。

尤桓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询问什么——

但那身影却立即退去，退入了身后那不存在之海无垠的阴影里。

正如功能卡的介绍所言，祂只是，最后看这世界一眼……

一眼足矣。

当这广大的兽类消散于无形汪洋之际，那只右眼却愈发凸显出来，主动向尤桓飞来。

它越飞越快，最后化作一抹流光，落入了尤桓的右眼。

探妄右瞳，成功从面板中还原出来了。

他剥离了面板，但也得到了右眼。

尤桓望着海兽消失的方向静默了片刻，而后缓缓眨了几下眼睛。

每眨一下眼，眼中的世界就变得不一样一次。

愈来愈多的信息，密密麻麻，从视野里浮现出来。

真理之眼与探妄右瞳的结合，让他看到了更多……比以往多得多。

他，看到了“一切”。

诸天万界，在他眼中再无隐秘可言。

他抬头看向上方，那导师终其一生都想要触碰的“水面之上”。

此刻，他的视野已经可以穿透反面世界，穿透正面世界，跃到世界层之上，清晰地看见诸天之外的世界。

那片海兽曾经徜徉的不存在之海在他眼中澎湃。

而在这无垠海洋中，影影绰绰有别的世界的身影浮现，如突出海面的礁石。

他意识到，只要他愿意，他此刻就能利用探妄右瞳的力量，在不存在中开辟一条存在的通道，带领他前往诸天之外，探索那更为广袤的泛世界群。

这已经是超越真理的力量了。

但要真正达到真理之上的层次，他还需要亲自到达诸天之外，去汲取新的知识。

然而，在此之前……尤桓还有收尾的工作要做。

在外界——指约书亚看来，尤桓只是愣神了一瞬。

他重重舒了口气，扭头看向约书亚道：

“走吧，是时候回去，去告诉那些反影们……它们永远都不可能实现它们的目的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