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纸人……纸人怕什么?
他快速思考着。
纸怕火,是最容易下想到的。但现在没法使用修为,最后一张燃烧符,之前也用来焚烧那伞妖的身外化身残躯体了。
还怕什么?
水!对的!纸一泡水就会烂掉。
哪里去取水?
范无病猛地睁开眼,在可怖的黑暗之中,望见脑中那《七曜控雨术》。
他心中大念,
“苍天在上,弟子范无病拜请七曜真君,布施雨水!”
什么是苍天,什么是七曜真君,他一概不知。但他本能地觉得,只要这般,便能请来雨水。
《七曜控雨术》是一门无属性的神通。
无属性有什么好处?
便是,不需要所谓的仙气,内功便能直接运转!
向苍天请雨,此乃天道之术,岂是那污秽的“黑气”能够阻止的?
天无雷动,但阴云顷刻而至,大风呼啸便来。
从一开始的淅沥沥,到如天人浇灌。雨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便从微雨,变成了特大暴雨。
雨雾氤氲,震荡大街。
比昨夜遭遇伞妖时碰到的雨还要大。
【你感念七曜真君,唤来风雨,《七曜控雨术》修炼进度+17%,当前进度24%】
雨,此刻在范无病的眼里,十分亲切。
大雨一来,他都不觉得待在棺椁之中很阴冷不适了,反而在雨气的包裹下,感觉温暖和安心。
外面响起凄厉的哄闹声,各班人皆嘶声大喊,
“水,是水!”
水?
常人碰见雨,只会说“下雨了”,何人才会说“水”?
果真是纸人!
一众纸人四下皆惊,急忙逃窜,想躲避雨水。
他们一逃,这棺椁自然无人抬了,轰然坠落在地。不仅如此,原本坚硬得跟铜墙铁壁的棺材,此刻竟一点点变软。范无病猛地发力,便轻而易举地将棺椁撕碎。
他从软烂成纸泥的棺椁里坐起来,往四下看去,只见那红白事队伍里的各种人,此刻都瘫软在地上,瘪成了一张纸片,无法再行动,任由大雨浇灌冲击,很快便被撕碎开来,随着雨水流入一旁的沟渠之中。
饶是如此,他们居然都还能说话,
“水,好多水……”
范无病赶紧起身,朝红事队伍奔去,到了八抬大轿前,一把撕开轿子。伏蔓蔓瘫倒在里面,面无血色,目光无法聚集。他将其扶出来,
“蔓蔓,你还好吗?”
伏蔓蔓头晕眼花,
“我有点晕,想吐……”
“怎么回事?”
“刚刚那些人抓住我的时候,我就感觉很恶心了。好像是……‘煞气’……”
“煞气?”
伏蔓蔓开始调息,一会儿后,缓了过来,见自己正贴在范无病身上,赶紧一步拉开,
“应该是煞气。这般红白事,估摸着就是‘撞煞’。”
“是鬼修的煞气?”
“嗯。”
鬼修,乃妖鬼精怪之中的“鬼”,通过吸食各种阴魂之气来修行。修仙者修得的气乃仙气,鬼修得的气,便被称为煞气,也有人称为鬼气。
形容鬼修,通常以“鬼气森森”。
伏蔓蔓好了不少,眼神也清明了。她看向四下,缓了口气,
“他们都是纸人……还好下雨了,不然我们可能会被煞气吞噬掉,成为那鬼修的炉鼎。”
“就是说,这南来城里,居然还有鬼修?”
“阴魂不散者,便是鬼。鬼通常不为天地所容,是比妖更加恶劣的存在。但偏偏天地又有煞气,供鬼修炼。”伏蔓蔓说,“南来城,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不太平得多。”
范无病说,
“现在不确定的是,我们是无意间撞煞了,还是那躲在暗处的鬼修,故意针对我们。”
“如果跟昨日那伞妖联系起来的,可能是后者。我们杀了伞妖,兴许就被盯上了。”
“先离开这里吧。得先调查清楚,这个棚屋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
两人一刻不多留,迅速离开。
雨紧接着便停了。
他们刚走没多久,那些死寂的棚屋里立马就点起了灯,人们纷纷走了出来,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很快就热闹起来。这些人走出家门后,争先恐后地收集那些贴在街道上的纸人碎片。
某個街角,一道影子浮现出来,缓缓拉长,接着传来声音,
“为何忽然下起了雨?我昨夜观天象,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也罢,料想经由此事,他们便不敢再打这棚屋区的主意了。”
“道……道长,如果他们还来呢?”
有人笑道,
“如果还来的话,就把他们赏给你吃吧。你肯定饿坏了。”
肚子咕噜的叫声响起,并着阴恻恻的笑意,
“多谢道长!”
……
城南片区,作为南来城最繁华的地段,人口最为密集,各路行当也是最多最杂的。
白玉庄是城南最大的酒楼,每日来自五湖四海的客人络绎不绝。
在这种地方待着,很容易觉得南来城并非是在桃源福地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就只是一座普通的城池。范无病等从外界来寻求福缘的修仙者,都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假象。
至于这份假象是靠什么维持的,以他们的本事,也理不透。
毕竟,桃源福地乃道祖一缕紫气所化。道祖是何等境界?是做梦都想不出来的,何况实际的猜测了。
白玉庄各客人多,便自然少不了类似于“包打听”之类的市井角色。
“城西棚屋区?你们要打听这个?”老李看着范无病和伏蔓蔓二人,见他们穿着不似本地人,气质皆非凡民,一时间有些犹豫。
范无病叫道,
“小二,给这位老先生上一壶你们庄里最好的酒,备上些好下酒的菜。”
“好嘞。”
酒肉很快就送了过来。
范无病亲自为老李斟酒,
“大家都说,老先生对这南来城上上下下,无所不知。便是那衙门老爷的私房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是不折不扣的‘南来通’啊。”
好酒好酒,又有好听的话,老李的糟糟白胡子都翘了起来,一对眉毛挑个不停,
“你们不是本地人,打听那棚屋区作甚?那般地方,连我们本地人都极少去。”
范无病说,
“我跟家妹在外旅行,喜好考察各地奇闻异事。到这南来城,便想弄清楚那棚屋区为何与主城差异那么大。”
家妹?
伏蔓蔓偷偷看了范无病一眼,便规规矩矩地坐着,一动不动了。
老李喝了几杯酒,脸上泛起红意,脑子热了起来,话匣子便打开了,
“棚屋区啊,也算是这南来城的历史遗留问题的。早些年间同主城区并无区别。约莫是一百年前,南来城传来了一场疫病。患疫者皆口舌麻木,四肢僵硬,浑浑噩噩,好攻击他人,像是疯狗病……那场疫病便是从现在的棚屋区地段开始的。为了治理疫病,避免向外传播,当时的县令决定将所有的患疫者都隔离起来。据说,患疫者最后都死绝了。那片地段,也就此没落。”
老李喝了口酒,砸吧一下嘴,
“因为当年死的人太多了,常人都不愿意到那边去居住。久而久之便成了穷困潦倒者待的地方。”
“南来城没想过整顿治理吗?”范无病问。
“想过,当然想过。但历任县令操手治理时,都会遇上各种怪事,起初是施工的劳工们纷纷病倒,出意外,到后面,便是县令家中出事了,什么子女早夭,夫人流产,家中失火等事,层出不穷。但凡是打那棚屋区主意的人,都落不得个好下场。都说,那地方当年死太多人,怨气不消,处处皆煞啊。”
“有没有请道士来看看呢?”
“请过一位道长。但那道长一番操舞后,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动,任由岁月消磨。”
“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