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七日。

伏蔓蔓合道成功，出关了。

出关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范无病。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自己合了一条非常厉害的大道！好像……跟太阳有关！

但很遗憾，范无病闭关未出。

并且，自将近两个月前，从曾经的永夜雪山，现在的玄火山归来后，他便不声不响，忽然就闭关了。也没跟谁交代一下。

伏蔓蔓了解了雪山发生的事情，便忍不住问：

“是不是哪里伤到了？”她有些担心，“无病是那种受伤了也不会告诉大家，怕让人担心的性格。他总是想要独自解决问题。”

罗清尧安慰道，“放心吧，蔓儿，我能感受到师兄的生命状态。他很好，可能是在参悟什么吧。”

伏蔓蔓愣了愣，“蔓儿？你不叫我师姐了？”

罗清尧哼哼一声，“你只比我大不到十天，我才不要叫你师姐呢。”

伏蔓蔓看着她神气的样子，眼睛稍稍一转，顿时有所猜想，准是跟无病在雪山里关系有所进展，让她自认为超过了自己，才这个样子的。

不得不说，伏蔓蔓心很细，看人很准。

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才会让清尧自认为超过我？

她立马就想到了。

是云雨事！水乳情！

伏蔓蔓咬紧牙关，然后酸气十足地说，“你不会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吧。”

罗清尧顿时不神气，心里稍有动摇，但还是认真地说：“师兄说我不瘦！”

伏蔓蔓乐呵道，“哎，他安慰你呢。瘦不瘦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罗清尧瞪大眼，“怎么会！”

伏蔓蔓有意地挺了挺自己的胸膛，挪了挪屁股。

比这個的话，罗清尧毫无疑问地惨败了。

这位大小姐天资过人，剑道超凡，哪里吃过什么亏，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伏蔓蔓，登时就委屈屈巴巴地要掉眼泪。

“大又怎么样嘛！人家又不是不想大一些！但是，它不长，不长啊！”

伏蔓蔓知道自己有些过火了，赶紧安慰道：

“没关系啦，好了好了，别哭好吗。其实一点都不小，正好合适，穿衣服很好看呢，不像我，很多款式的衣服穿起来都显得臃肿。”

“真的合适吗？”罗小姐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地盯着伏蔓蔓。

“乖，摸摸头。”伏蔓蔓摸了摸罗清尧的额头。

后者吸了吸鼻子，然后才露出个笑容。

旁边，衔蝉张大嘴，一脸的不可思议。那不是蔓蔓姐姐安慰我的方式吗！她想，自己以后可千万不要变成清尧姐姐那样，那么大的人，居然还要人摸头。

伏蔓蔓把罗清尧稳住后才后知后觉。

柳叶儿眉毛蹙起，她问：“你刚刚说，你可以感受到无病的生命状态？”

罗清尧眨眨眼，有些诧异，“对啊，我之前没跟你说过吗？”

“当然没有！”

罗清尧便说明了大道姻枷的效果。

听完后，醋坛子立马打翻了。伏蔓蔓酸得像是吃了刚结出果子的青梅，眼睛都快红了。

她并不是很酸罗清尧跟范无病修成正果，因为她相信，自己以后也还有机会。

反正对她而言，谁是第一，谁是第二根本不重要，只要范无病是真心实意的就好。

但，她受不了范无病跟谁有自己没有的特殊关系。

如今，罗清尧跟范无病之间的大道姻枷，就是他们的特殊关系。

最关键的是，

伏蔓蔓也想随时随地都能感受到范无病的生命状态啊！

之前在大离的时候，衔蝉突然说什么范无病死了。把她吓得魂不守舍，眼里的世界都快变成灰色的了。那以后，范无病每次单独行动，她都非常担心，跟个小女人似的。

她是真的，再也不想感受那种一切都变成灰色的感觉了。

所以，大道姻枷的效果，简直是让她酸得心肝儿都在发抖。

嫉妒，

怨念，

在院子里四处流溢。

罗清尧有些害怕，连“蔓儿”都不敢叫了，“蔓蔓师姐？”她感觉蔓儿要把自己给吃掉。

伏蔓蔓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心中的躁动，皮笑肉不笑地对她说：

“清尧，把大道姻枷让给我好不好？”

罗清尧欲哭无泪，“师姐，你开玩笑的吧！而且，那东西也没法让啊！你要是想要的话，去找师兄要一个呗。”

她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明明进展比蔓儿师姐快，修为也更高，却还有种被压制的感觉。

恍惚间，她看到一轮金色的灿日，在蔓儿师姐眼中升起。

伏蔓蔓冷静下来，叹了口气，颇有些苦恼：

“抱歉，吓到你了。”

“没关系的，我能理解你。”罗清尧认真地说，“放心吧，我待会儿就去找太爷爷问问，他那里还有没有大道婚书。”

“可别。我可不想被人笑话。”伏蔓蔓瘪了瘪嘴。

“好叭。”罗清尧又觉得有些对不起蔓儿了。

有种当偷腥猫的感觉。

不对不对！我才是先来的！是我先跟师兄表白陈情的！

她在心里坚定自己“第一”的地位。

又过了几天。

伏蔓蔓收到了来自望仙阙的试炼指引——

“海上有仙山，执道寻岱舆。

“道家安身立命以来，已有数万载。世人皆知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七十二洞天变化，三十六福地生机。却鲜有人知那世外之地的五座仙山。

“是为员峤、方丈、瀛洲、蓬莱、岱舆。

“其中，岱舆漂流于长生洲，已有三千三百七十二年不曾显露人间。

“本次执道试炼，便是前往长生海，寻找岱舆仙山。

“试题为：长生。

“那仙山上，有你们想要的一切。执道与否，皆如是。

“本次试炼不看出身，不看修为，不看资质，不看力量，也没有什么规矩，只看试炼者是否拥有‘执道’的资格。

“为期三年。三年后的今天，便请诸君交上‘长生’的答案。

“时间有限，莫要耽搁。”

望仙阙新一轮的执道试炼开始了。

没有什么规矩，也不存在什么比试。

就连试题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罗清尧看向太爷爷问：“太爷爷，这单词一个‘长生’是什么意思啊？也不说长生什么。”

罗天元捋了捋胡子，笑着说：“这就是道家一直追求的‘道意’啊。”

“不懂。”

“所以你除了练剑什么都不会。”

罗清尧瘪了瘪嘴，也无从反驳，只得在心里说，我才十七岁，要会什么啊……转念又想到师兄，他也才十七岁，但好像什么都会。唉……还好这样的男人是我未婚夫。

罗天元说：“道家追求的大道，跟普通修仙者追求的有所不同。道家讲天性，既是人的天性，也是万物的天性。他们认为，世间一切的道都是注定的。取道于非常之道，道非恒久。大道是求不来的，无所趋求，以便观想无以名状的微妙，才是真正在践行大道。”

“还是不懂。”罗清尧说。

罗天元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问伏蔓蔓：“你能理解吗？”

伏蔓蔓稍稍颔首，声音温和，语气轻柔，“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是这个意思吗？”

罗天元眼睛一亮，“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他接着又瞪了一眼罗清尧，“同样是十七岁，差距就有那么大那？！”

罗清尧小声嘀咕，“我要当剑仙，又不是要当道老头儿……”

罗天元也懒得说她了。他是了解自己这个太孙女的，天生就不好道家那一口“出世道”，觉得他们压根儿就是懒，不想担当天下责。

伏蔓蔓笑道：“我也是听无病说的，觉得有异曲同工之妙。”

罗天元心里纳闷儿，那小子怎么什么都懂一点啊？

此子定然是非凡者。

还好是我太孙婿！

老头儿不禁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自豪，天下仅剩四份的大道婚书，用得值！

他心里是清楚的，像范无病这种人，身边注定不会只有一个女人。

这种事，在修仙界是显然且平常的。

哪个天之骄子，天之骄女身边，不是围着一大批人？

老头儿当年年轻时也没少留下各种风流债。

所以，他也权当伏蔓蔓是自己半个太孙女了，对执道试炼这件事颇为上心。这几天里，可没少给她讲道，梳理修炼上的困惑。

他亦惊讶地发现，伏蔓蔓颇有慧根，什么问题都几乎是一点就通，天赋是肉眼可见的。

更关键的是，他发觉自己作为一个渡过一次天劫的劫仙，居然也弄不清楚伏蔓蔓筑就的道台是什么大道。

向来惜才的他，恨不得把伏蔓蔓当自己的亲太孙女对待，一点不藏拙，能讲的都讲了。

“蔓蔓，你打算何时动身？”罗天元说，“道家的试炼历来是无组织无规矩的，只给个试题，然后任凭试炼者自由发挥。长生海大概会在后天早上开海，虽然道家不讲究所谓的抢占先机，但先行一步总要好些。”

伏蔓蔓有些犹豫，她看了看养剑岛那边。

罗天元顿时明白她的意思了，便说：“修仙者闭关通常是没有定数了，一去几年，几十年都有可能。要是想着等无病闭关结束，可就是在踩着未知的路前进了。”

伏蔓蔓沉思片刻后，眉头纾解……她很明白，自己不能总是一门心思全放在范无病身上，那样跟小孩子有什么区别？既然自己选择了执道试炼，就要全心全意，不负努力才行。

她说：“那我后日便直接出发吧。”

罗天元点点头，捋了捋胡子笑道，“好，这两天你好生准备，其他的交给我来安排即可。”

……

养剑岛，感受着范无病布下的纹丝不动的禁制，罗清尧说：

“蔓儿，我跟你一起去吧。”

伏蔓蔓摇摇头，“你还是留下等无病一起吧。他其实还是蛮喜欢一醒来身边就有人的感觉。”

“还有这回事？”

伏蔓蔓点头。这是跟范无病朝夕相处两年来，从点点滴滴中总结来的。

“虽然他总是独来独往，但或许也是个怕寂寞的人。可能是在觉悟峰上，大多数时间都没什么人陪伴的原因吧。”

罗清尧问：“但那样不是应该更习惯孤独吗？”

“习惯孤独的人未必喜欢孤独。”

“蔓儿真是很了解师兄啊。”罗清尧有些羡慕这一点，她觉得蔓儿真是个心细到了极点的人，总是能于无声处动人。

伏蔓蔓却在心里想，他要是也多了解了解莪就好了。

两天后，伏蔓蔓启程前往长生海。

罗家财大气粗，罗老爷子也舍得给这半个太孙女儿投入，硬是给她专门安排了一条钓仙船。

长生海的钓船分为四个等级，钓鱼船，钓鲸船，钓龙船，钓仙船。

整个北地，靠长生海谋生的远洋势力数不胜数，养活了几百上千万人，但一共也只有五条钓仙船。珍贵无比，可不是花钱就能承包的，也只有罗家这种仙道望族，才有资格有底气承包。

他甚至还委托好友明雪松当伏蔓蔓的护道者。

如果不是一家之主这个身份限制，他就得自己亲自当护道者了。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哪怕抛开范无病这一层因素，罗天元也相信，伏蔓蔓值得他投入。

长生洲天才无数，大道宠儿也不少，可她修来的大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

四月七日。

执道试炼开启已过一个月。

这天，练完剑的罗清尧，回到剑院，打算带着衔蝉去沛新湖的樱花岛赏花。

刚打算离开的时候，范无病留下的禁制里，忽然倾泻出一股明朗之势，便紧张又期待地等待起来。

禁制里，

范无病已闭关三个月。

三个月里，靠着无妄造气术的自动纳气，加了整整一千两百万亿血。

现在的血条来到了，

【1473万亿点】

属性面板彻底装不出，露出来一大截了。

毕竟，当初在游戏里，设计的就是一百万亿的上限，靠着天赋“命不该绝”，一千四百多万亿的血条，哪能装得下，可不就冒出来一大截了嘛。

血条入道的他，感受着现在的大道坚韧程度，都有信心去抗渡劫境的天劫了。

准能抗得住！

不过，也听说，劫仙的天劫强度，基本都是量身定制的，做到能刚好把人劈死的程度，不浪费一点。

范无病不知道自己以后渡劫会是什么场面。

当然，想这些都太远了，还是先惦记惦记二十岁的荧惑扑食吧。

99.99%的生命值上限攻击。

自然是血条越长，伤害越高的。

联想到十五岁那次。几乎可以肯定，荧惑扑食不止是单纯的伤害，还有其他东西掺杂在里面。

撇开其他念头，

范无病赶紧去感受闭关三个月来的收获。

天赋栏里，多了一个天赋——

【“上仙威压”】

【攻击造成的伤害将有0.01%视作“上仙法则”伤害】

所谓的“上仙法则”，便是那古仙之力能够斩灭大道的根本原因。

上仙法则，构成了上仙之境，亦成就了上仙。

虽然范无病依旧觉得这东西很晦涩，很模糊，但三个月来，也算是拆解了那么一丢丢。

起码能用了。

0.01%看着很少对吧？比当初无妄造气术的0.1%还少一个数量级。

但不用怕，这是个成长天赋。

可以通过汲取更多的上仙法则，来提高数值。

范无病毫不犹豫，把剩下的五道仙痕全给嚼了。

吃过一次，“舌欲”就不大动了，但还是老老实实把感悟贡献了出来。

然后，0.01%变成了0.02%。

范无病：“……”

还是不用怕！

我血条长！

我增益多！

我倍率高！

我有“焚心”！

到现在，范无病不得不感叹，大忘真君真是个天才，居然能创造出《大忘焚心诀》这种心法神通。

很欣赏大忘真君说的一句话：“去他娘的平心静气！气血越爆炸，力量越爆炸！”

“上限威压”这个天赋，让范无病非常满意！

不亚于无妄造气术进化成仙级下品，得来的自动纳气了。

看吧，这种需要闭关参悟的时候，自动纳气的好处就出来了吧。

主打一个，绝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无时不刻都在修炼，无时不刻都在变强。

范无病长呼一口气，掐一道清洁术，扫去身上三个月里积累的芜杂尘垢。

他便迫不及待地出关，想跟蔓儿好好叙叙旧。

都九个月没见了！

然后就得知蔓儿一个月前就已经出发去长生海了。

“哎呀！”范无病拍了拍脑子，“都怪我脑子还是不够好使，居然用了三个月才领悟！”

一众劫仙听到这番话，大概得掉眼泪了。

罗清尧眼巴巴地问：“难道师兄看到我就不开心吗？”

范无病心思躁动，牵起罗清尧的手就往屋里走，“肘，跟我进屋！”

然后，他就看到衔蝉站在旁边，张大嘴好奇地看着他。

范无病顿时就泄气了。

罗清尧忍不住笑出了声，“有什么可急的嘛，时间还多着呢。”

罗清尧又长高了一些，都够到范无病的眉毛了。

这对姑娘家而言，实实在在算高挑。

她眼角斜向上荡出的两道墨绿色气机，真是让范无病越看越喜欢，觉得她有时候颇像个小狐狸。

范无病心情好上一些，笑着对衔蝉说，“蝉儿抱抱。”

衔蝉高兴地跳进范无病的怀里。

范无病摸了摸她脑袋，嘴里嘀咕，“小家伙怎么不见长个儿呢？”

三年前，捡到衔蝉的时候，她就这样高，三年后还是这样高。

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衔蝉身体抖了抖，蹙起眉头，从范无病怀里跳下来，双手环抱，扭过头撅起嘴巴。

明显地不开心了。

她就几乎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范无病顿时意识到，自己大概戳到了她的痛点，连哄带骗，许诺给她做全新的糕点，才勉强把她朝下的嘴角捋平。

罗清尧笑吟吟地说：“范氏铺子又要上新了？”

“说什么呢！”

“讲真的，师兄可以考虑开个小铺子，兜售糕点，准能把那帮大乘，劫仙给美死。”

范无病笑着调侃：“你就不怕那些个女帝，仙子，圣女什么的，吃了我的糕点，爱上我啊？”

罗清尧挑挑眉，“我不信师兄会爱上那种能被美食骗走的女人。”

“可说不好哦。”

“……那还是算了吧。谁让你花心呢。吃碗看锅。”罗清尧忽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叶无月有给你写信。”

她递上一封信。

“居然是用笔墨写的？真少见。”

范无病看了看，基本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大致是说，想念他的糕点了，又说自己去仙洲玩儿了，到时候要去仙洲的话，记得多准备些糕点。

范无病哼哼道，“这姑娘还真是没心没肺，吃我那么多糕点，连句谢谢都不说。”

罗清尧说，“她给我们四个都写了，还挺用心的。她以前的字可丑了，估摸着为了写信，专门练习了一段时间吧。”

范无病登时警惕起来，“看看她给你写的。”

“为什么？”

“看看嘛！”范无病挑眉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罗清尧凑得很近，大眼睛眨了眨，“哟，师兄是怕我被抢走吗？”

“不看算了，我有什么可怕的。”

“看，给你看，要不我亲自读给你听！”

“算了，我自己看。”

范无病很快就看完了，很平常，很普通，就是朋友之间的内容。

然后他笑呵呵地说，“什么呀，就这？”

罗清尧翻了个白眼，“跟小孩子似的，还吃醋呢！”

范无病眉头一挑，对衔蝉说：

“蝉儿，给你一盒糕点，去找你令仙姐姐一起吃。”

衔蝉立马欢快地抱着糕点踏着小碎步跑了出去。

然后范无病冲着罗清尧，得意地挤了挤眉毛。

罗清尧眼睛睁大，退后两步，“你要干嘛。”

“要！”

“？”

四月，沛新湖上，樱花开了。

其中一朵随着风，被吹进养剑岛的某个房间。

范无病俯身拾起，亲吻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