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黄凤来扫了一圈在座的儿女们,笑着举起小酒盅,“我们喝一杯,过年好!”
白柳不爱喝酒,但她妈这酒兑了水……更没滋味。
过年就是要高高兴兴,没滋味她也要喝一杯。
“妈再讲两句吧。”她鼓动道。
稍晚一步的黄美玲仨妯娌立马跟上:“就是,妈再说两句,妈说完话我们有劲!”
黄凤来乐呵呵地看她们:“那我多加几句,你们听好了——”
“新的一年都给我夹紧尾巴好好过日子,该念书的念书,该种地的种地,别惹事,听到没?”
白杨觉得他妈是敲打他:“妈,大过年的别说这些,你要鼓励我们继续奋斗!”
他为了当城里人容易吗,还不是为了以后能给儿子留个工作接班?
看他爸和他爷早早牺牲了,结果现在他们兄弟都是地里刨食。
这日子他可不想他儿子继续过下去。
黄凤来嗤笑一声:“你小子一撅屁股我就知道要拉啥屎,别以为自己是聪明人,这世道从来不缺聪明人。”
“但是人要看运气,不然是白费力气。”
瞧瞧她这倒霉的三儿子,好不容易混上工人,没几天又遇到精简工人。
最后灰溜溜的回家,只余下一腔不甘心。
白杨无言以对,戳了戳身边的媳妇。
“妈,你分家也不给他钱,不能总打消他积极性,”赵金芳见不得自己男人挨训,解释道,“我娘家爸也帮忙找关系。”
赵金芳的父亲是城里工人,混得不行,但她一直以父亲是工人为傲,哪怕家里只有她父亲有工作。
黄凤来懒得继续劝:“你们自己看着办,都是当爹当妈的人,心里要有数。”
别惹出麻烦让她擦屁股就行。
“我说也说了,再多说两句。”黄凤来看向白树和黄美玲,“你们俩妈放心,我想说大虎也大了,你们想给几个孩子攒钱的心妈知道,但也别累坏了,日子都是慢慢过。”
白树家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负担重。
虽说如今家家户户都穷,但儿子结婚总要准备一份聘礼钱。
老大两口子都是老实人,只知道勤勤恳恳干活。
好在一家人齐心协力。
白树和黄美玲点头。
她转头看白林和李秀兰,张张嘴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们俩我不多说了,从今年开始小薯和小果搬过去跟我睡,”她瞪着想说话的李秀兰,“尤其你,不许天天让小麦和小薯给你洗衣服,女孩子用那么凉的水,洗坏了咋办?”
李秀兰讪讪道:“家里活多——”
“多个屁,”黄凤来又瞪白林,“闺女也是你们的,对闺女好点知道吗?”
“妈,我们知道。”白林马上答应。
他知道他妈对他好,一定是想让他早点生出儿子才接仨孙女过去,他妈真好。
黄凤来看着他们夫妻的表情就知道都想啥,算了,不看,闹心。
蠢是蠢了点,但没胆量闹出事。
“行,开饭——”
白柳抻长脖子:“妈,还有我呢。”
她想听她妈能说出啥,怪有意思的。
黄凤来觑了她一眼,忍了忍,没忍住:“我说有用?你从小就是几兄妹中最有主见的,你自己想吧。”
别以为她不知道,她小闺女心眼最多,也是家里最机灵的人。
就冲着能给糖豆弄来退烧针,这丫头根本不用她指点。
“好的,我就当妈鼓励我了。”白柳笑嘻嘻。
糖豆也捧场,小手鼓掌:“姥姥和妈妈最厉害。”
黄凤来被气笑了,指了指一大一小:“别说话了,快吃饭。”
糖豆这个小人精,指不定要和她妈学成啥样哟。
真愁人。
哎,不过做人机灵点也好。
白家人都跟看热闹似的笑起来。
这一大家子,拌嘴归拌嘴,口角归口角,但心在一起也护短。
他们白家,真是向阳大队最安生的人家了。
不信,你听外面闹哄哄的声音。
吃过年夜饭后要守夜,时间还早,白柳没急着拎糖豆回去,跟嫂嫂们坐在一起嗑瓜子。
几人正聊热闹聊得兴起,忽然外面传来尖叫声。
嘶,好像杀猪声。
李秀兰咂咂嘴:“我咋觉得像是田大妈的声音?”
白家人和田大妈住得近,必然被分到同一片地里干活。
两家关系不好,但不影响他们该说话的时候还要说话,自然能分辨出声音。
“走走走,”白柳第一个站起来。“快去看热闹。”
她抢占先机,第一个窜出家门,攀上与田家相邻的墙头。
嚯,来得正是时候。
田小勇被田老三和田老四从家里扔出来,直接抛到地上。
“养不熟的白眼狼,养你还不如养条狗!”田老四“呸”了一口,“要不是今天来喜和来福翻出钱,我们都不知道你藏私!”
白柳的目光马上转到田小勇身上。
这小子有点异于常人,也知道后世的事,肯定有不少来钱路子。
能搞钱不奇怪,但咋能让人发现藏钱的地方呢?
田小勇眼神极其狼狈,他甚至来不及想如何狡辩。
谁能想到今天出事呢?
该死的来喜和来福竟然翻他的衣服,从里面扒出八十块钱,这是他上次买人参剩下的钱!
田家的日子太苦了,天天只有窝窝头和土豆蛋子,一丁点儿油水都没。
呵,有点油水也被老虔婆塞给来喜和来福,他和他妈根本吃不着。
要不是他搞到钱,这B日子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我没藏私!”田小勇灵机一动,大声吼道,“上次我卖了人参有一百,我拿出五十给姥姥姥爷说以后我给来喜哥、来福哥上学,剩下五十我都攒着。”
“还有三十也是我一分钱一分钱攒的,就是想给我妈攒嫁妆钱!”
白柳差点笑出声,这借口编得也太差了。
不过嘛,小子还是挺聪明的。
田家人瞬间被架在火上,尤其晚上村里安静,几乎附近的人都跑来看热闹,这下都知道他们田家贪了田小勇五十块钱。
不送他上学看来是不行了。
田老头脸色黑得要滴出墨时,周围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白柳清了清嗓子,换了个粗噶的男声凑热闹。
“哟,八十块嫁妆啊,田雨可真有福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