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柳与高永昌吃过“庆功宴”,又与高永昌约好明天去纺织厂的时间。
转头直接从县城回到公社。
既然他们想好用公事的办法与养殖场沟通,也打定主意利用这些废弃的鸭毛鹅毛,她有必要提前知会冯师傅。
不好一直瞒着。
白柳今天早上走得匆忙,也忘了给糖豆买牛奶,好在她之前在冯师傅这里留了壶,等下可以提回去。
接下来她每天要去县里上班,来回骑自行车也考验体力,看来她有必要每天喝半斤牛奶。
嗯,一斤奶也不过是两毛六,一个月七块八。
不如,以后麻烦她妈每天来打奶,正好也能说服她妈喝牛奶。
年纪大了也该补补,一个月十一块七,她省点能花得起!
白柳心里有成算,想明白之后低头一看。
咦,糖豆愁啥?
“有什么不高兴的,给妈说说?”她逗糖豆。
糖豆摇头捂住嘴:“不说不说。”
嘿,不说就不说,但她觉得小崽子肯定憋不住。
不过片刻,糖豆还是没忍住,皱着小眉头看向白柳。
“妈妈,”她两只小手扶着自行车,仰头往上看,“你如果去上班,我是不是不能和你天天见面?”
白柳一愣,猛然发现自己忽略了糖豆细腻的内心世界。
糖豆很聪明,她没了爸爸不吵不闹,但不代表她不在意,更多其实是考虑到妈妈的心情。
她知道妈妈心急,才会不提宋嘉应。
刚刚在高家的时候,白柳无意中说糖豆的户口转到县里有难度,却被糖豆误以为她以后不能每天见到妈妈。
这不是闹笑话了吗。
看着糖豆沮丧的眉眼,白柳微微叹息。
她一直以为自家小崽子没心没肺,其实怎么会呢?
此时刚好骑到养殖场门口,白柳索性停下来,推着糖豆往前走。
慢慢道:“糖豆是妈妈的女儿,我和你爸爸从你一点儿大就带着你,我们绝对不会不要糖豆。”
“即使是你爸爸,也只是有事情要忙,他也不会不要糖豆。”
“妈妈是去工作,去赚钱,想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我当然要每天回家。”
“和之前我每天在队里干活是一样的。”
她不会对糖豆说赚钱是为了养她,因为那只会让糖豆增加愧疚感。
白柳从来不希望母女之情成为束缚彼此的牢笼,她生了糖豆,是希望享受当母亲的愉快,而不是以身份施压。
但她希望糖豆能明白,她的所作所为,是快乐的。
她宁愿自己的孩子成为和她一样的人。
自私的人。
糖豆尚且无法理解太多,她抽抽噎噎问:“那妈妈还是最爱糖豆吗?”
白柳揪着糖豆的小耳朵:“你再说一遍,你竟然问我是不是最爱你?”
哼,看来她那么多钱真是白花了。
糖豆的小脸转晴,笑嘻嘻:“当然是——”
“当然不是,”白柳比她更快说话,“你妈我最不爱你,呵,罚你三天不许吃糖。”
“啊?”糖豆垂头丧气,“哎,妈妈真是不诚实,明明最喜欢我,自己说谎,还要罚可怜的糖豆豆。”
“怎么办,糖豆以后每天和妈妈见面的时间都变少了。”
白柳不为所动,她越发觉得糖豆会唬人。
嗯,这个时候她要学会“铁石心肠”。
母女俩在门口耽误了一点时间,等她们走进养殖场时,恰好是何胜男与冯师傅吵架的尾声。
他们咋能吵起来?
白柳想了想没有上前,甚至向旁边躲了躲。
唔,这个热闹还是不要看了,她怕惹祸上身。
“你也太不讲道理了,我来买东西我就是上帝,你凭啥不卖给我?”何胜男显然在气头上,口不择言。
冯师傅脾气也来了,他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
“上帝?啥玩意儿,你就是皇帝来了也没用,我不吃这套!”
“等等,”冯师傅忽然瞪大眼睛看何胜男,“你刚才说啥?上帝?”
别以为他只是个屠户,当年他可是见过传教士,那些人口中常常提起这个上什么帝。
何胜男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慌张地看向四周。
没有其他人。
白柳看得清楚,不是没有人听到,而是刚刚养殖场的人怕麻烦,都躲到了后面。
至于听没听到,不好说。
毕竟这世上的大多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小姑娘,你是哪个大队的?”冯师傅像是找到了突破口,逼问何胜男,“你非要和我买鹅毛鸭毛,是不是有其他想法,走走,我们找公安去评评理。”
何胜男重活一辈子,对上辈子的很多事已经忘却,如今才发觉这段时间过得太顺,已经忘了曾经的狼狈。
这是个不能乱说话的时代。
“没、没有!”何胜男强装镇定,“你不能诬陷我,你不要转移话题!”
“我要买你们养殖场的鹅毛鸭毛,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用多说。”
她对上辈子这段事情记忆模糊,当时正与大赖子谈恋爱,结婚后与向阳大队的农村妇女们有交谈,才得知田雨到了纺织厂上班。
何胜男恨极了,又恰逢大赖子对她越来越差,她就想为什么去纺织厂上班的不是她?
如果她有工作,她根本不用在乡下吃苦,也不用嫁给大赖子图安稳。
这份工作成了她的执念,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时县里纺织厂开始用鹅毛和鸭毛做东西,发展好的嘞,因此才有招工的机会便宜了田雨。
不行,她这辈子一定要去纺织厂上班!
当女工也不行,她当就当领导!
这些鹅毛和鸭毛她必须拿到手。
先下手为强,到时候纺织厂不得求着她,条件随她开?
冯师傅不堪其扰:“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说不卖!”
他已经和领导打了招呼,人家白柳给了押金,这东西无论如何也要留下。
退一步说,他们养殖场私底下卖了东西其实也不合适,只是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最好还是经公家的安排和批条。
哎,看来白柳想要这批鹅毛和鸭毛也难喽。
“好、好、好,”何胜男连说三个好字,用手指着冯师傅,“你等着,不给我,别人也休想拿到!”
说罢,她气哼哼地离开。
她倒要看看鹅毛和鸭毛能给卖给谁,她非搅黄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