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宋嘉应并不知情,他的惊讶不比两人少分毫。
宋嘉应有一瞬间怀疑他见过郑老太太,可他翻遍从小到大的记忆,并未出现过熟悉面孔。
再往大的范围扩散,他与郑姓的长辈也并无相识……郑老太太看到他时有些惊讶,可仔细看又觉得像是透过他在看其他人。
其他人,又是谁?
宋嘉应对身世不太关心,过了在意父母态度的年纪,如今他只想摆脱宋家带来的麻烦。
再好一点,就是彻底让人记住“吕非”的身份,忘了宋嘉应与宋家。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谎称“吕非”身份的事总有人知道,很难想象日后是否再横生波折。
总之说他鸵鸟心态也好,说他自欺欺人也罢,短时间内,在敌人不动的情况下他不想破坏平衡。
幸好接下来郑老太太当真只是与糖豆说说笑笑,外加吃吃喝喝,几乎没有与白柳和宋嘉应说过话。
反而是容新月招待两人,缓解颇为尴尬的场面
她想不通姥姥为什么会对糖豆另眼相看,却对“吕非”和白柳毫不在意。
“你们要过来找人吗?”容新月不得不主动寻找话题,“如果要找人或许我可以帮你们,我从小在附近长大,比较熟悉。”
白柳不好直接说买房,如今房屋买卖并不是一件可以公开谈论的事情,更何况她并不太想要附近的大杂院。
“我们只是出来看看,随便走走就到了这里,”她半是开玩笑似地说,“迷路了,刚才正打算原路返回。”
刚刚见面时,她和宋嘉应确实准备离开,也勉强符合她现在所说。
只是不能深究。
容新月并不在意回答内容,她将目光投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吕非”,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出错,这位“吕非”有点奇怪。
她姥姥的反常,究竟是因为糖豆,还是因为“吕非”?
宋嘉应坦荡迎上容新月的目光,一晃距离他大学毕业已经十年,尽管他的模样并无太大变化,但“吕非”和宋嘉应不同,容新月也不会认识宋嘉应这个人。
至于“吕非”的社会关系,他似乎也没有见过容新月。
不过,容家嘛……
“你的丈夫和我们想象中不一样,”容新月再次看向白柳,戏谑道,“你知道的,我们一直认为你有好几个孩子,只是你很少提起,没想到你的女儿……”
不仅不是没见识的小村姑,更被阅人无数的老太太喜爱,真是奇怪。
容新月的试探和问询白柳并不在意,比起宋嘉应,她更希望将注意力引导在糖豆身上。
雁过留痕,宋嘉应在京城的身份还是太敏感了。
“孩子被我们惯坏了……”她照例与容新月打太极。
两人不痛不痒的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宋嘉应几乎很少插入其中,全当自己是背景板。
但他偶尔低头喝茶时,会察觉到郑老太太向他探来的目光,可等他缓缓看过去,郑老太太又转开视线。
真是有趣。
“糖豆以后来京城可别忘了过来……”临别之际,郑老太太依然不忘嘱咐糖豆。
糖豆很有老人缘,她也嘴甜会哄老人家:“好呀好呀,下次我一定过来找太奶奶,等爸爸和妈妈下次在带我来京城……”
“难道你们还要回去吗?”郑老太太顺势将话题引到白柳身上,“你是新月的同学吧,京大的学生,以后大概会留下。”
白柳和宋嘉应刚刚已经介绍过自己,只是两人再次被点名,不免有些拘束。
“是啊,”白柳笑着看向宋嘉应,“但他还有工作,我们不好分居两地。”
郑老太太还记得“吕非”的名字:“你叫吕非吗?我好像听过你的名字,我想想……”
她眼眸中出现怀念和回忆的神色。
宋嘉应和白柳对视一眼,顿时警铃大作。
两人摸不清郑老太太是什么意思,难道——
“我爸爸之前也在京城读书,”糖豆突然笑嘻嘻地插话,“他还在京城机械厂工作,爸爸吹牛说自己上过报纸!”
“是吗?”郑老太太颇为惊奇,觉得不可思议,“你们能成为夫妻,还真是有缘分。”
“吕非”笑着点头:“我调动工作到东北,恰好碰到白柳。缘分也有代价,我们换了位置,如今只能等她毕业后回去。”
白柳并未与人提及她之前的寡妇身份,似是而非的几处信息也无法让人判断深究,只是拼凑出一个关于缘分的故事。
郑老太太看出白柳与“吕非”无意多说,不好再问,只是在他们出门时喃喃道:“年轻人真好,有很多时间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
白柳与宋嘉应没有听清后面的话,容新月送他们出门时客套了几句便回去,一家三口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他们还没有想明白今天这一遭是为什么。
直到加快脚步走出这片胡同,他们才有心思复盘今天的经历。
“妈妈,我觉得那位老奶奶好奇怪……”糖豆嗫嚅着嘴唇道,“她说了两次我很可爱,虽然……但是我真的这么招人喜欢吗?”
糖豆自信,却不是盲目自负。
白柳笑着捏了捏糖豆的脸蛋,时隔几个月,也许是因为多时未见,但她坚定地认为糖豆真的长个子了。
但看上去还带着婴儿肥,依然是小姑娘。
“万一是呢?”她笑嘻嘻地反问。
郑老太太的行为十分反常,甚至容新月的神色中都透着无法理解,她们怀疑反常是因为“吕非”,可郑老太太对他并无任何关照。
白柳想着,再次与宋嘉应对视。
难道只是他们的臆想,老人家随心所欲,很可能会随性而为。
“不——”宋嘉应忽然摇头,他指着自己的眼睛,“我相信我的眼睛。”
郑老太太后来的问题,是闲聊也是试探,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可是她到底要找什么?
白柳猛地顿住,想起郑老太太提起的小时候:“你说,她是不是因为你想到了谁?”
“或者看到糖豆想到了谁?”
宋嘉应和糖豆同时看向她,父女俩神似的模样更让她的怀疑剧增。
“我想,”宋嘉应迟疑片刻,道,“我的身份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