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说是周向南给她买来的新衣服，实际周向南不止是买衣服，本就在卖衣服。

永宁县依然很平静，但总有一些人的眼光不甘于平静，更别说周向南还有一个好继子周志勇。

周志勇一早就念叨着七八年的变化，他有意无意提点周向南要把握机遇，周向南现在是钢铁厂的叫的出名的人物，时不时出差加上早年经历，让他的眼光不会只局限于小小的东北。

周向南已经听到南方的动静，更亲眼见到不少投机倒把份子将南方的东西倒卖到北方，借此获取极高的利润，他怎么可能不心动？

周向南不是无业游民，他现在是钢铁厂的领导，不能做那么不体面的事情，于是找了几个人搭伙售卖衣服。

而他最得力的伙伴，就是陈满月的丈夫魏建新，恰好魏建新是运输公司的司机。

白柳在刚刚回到永宁县的时候，就听三哥白杨说起过周向南现在的作为，白家人现在都有工作，又比较保守，显然认为工作比投机倒把更重要，因此说起来的时候只当开玩笑。

白家人忠厚老实，胆子也算不得大，并没有投机倒把的想法。

如果有，其实白柳还很愿意试一试。

她胡思乱想间，竟然跟着田雨到了周向南家，被她拉着听她絮絮叨叨这段时间的事情。

“……向南的事情我也不好问，志勇和福宝还有志军当初是同一年上学，现在恢复高考，以后又要一起考试，我可要把三个孩子照顾好。其他的我也不想了，我——”

白柳不太喜欢听家长里短，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看热闹不一样，细品下来充满了无可奈何，人生不可能事事畅通。

有时她也觉得自己过分幸运，再加上家里的人少，在家庭琐碎浪费的时间明显要少于其他女性。

可听到这里，她忍不住打断：“什么叫其他的你不想了？我可是听说杨大妈明年打算卸任妇女主任，她多次提到交给你。”

田雨是与她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极端，从始至终一直扮演着勤勤恳恳的妇女形象。

周向南如果想在未来的飞速变革中分一杯羹，意味着他将更加忙碌，而家庭中的夫妻双方必然有一人要做出牺牲，田雨放弃自己的权益吗？

可惜杨桂兰对田雨的支持。

田雨脸色一变，支支吾吾：“我现在还是城里和向阳大队两边跑，孩子们大了可以吃食堂，但我和周向南的差距越来越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忽然想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白柳的手：“你看看我，我明明和你差不多的年龄，现在是不是老了许多，还有顾晓慧……你知道向南最近一直联系顾晓慧吗，他说是顾晓慧的父亲身体不好，我不信……”

哦，原来是担心自己被周向南抛弃。

白柳皱眉：“周向南不一定撒谎，顾晓慧的父亲是他的老上司，联系一下没有坏处，你知道对方的地位吧？”

周向南分明是看到了机遇，想接着顾晓慧父亲的地位行事，可越是如此，越说明周向南和顾晓慧两人之间必然坦荡。

老首长不是傻瓜。

女儿不结婚可以，但绝不能传出不好的传闻。

“我知道，我就怕万一——”田雨害怕，“何胜男去省城上大学的时候，她来找过我，什么都没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何胜男考上大学后，在向阳大队耀武扬威，听说还跑到周秀才和周大妈面前说他们当年没有眼光，要是选了她当儿媳如何云云。

这番话老周家未必在意，但田雨心里却更加难受。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周向南。

白柳无言以对，她总觉得何胜男以后还会搞事，但很难说何胜男神经病似的暴露自己预知未来，以后会不会被其他人利用。

“你也不用担心，你比他们更适合为周向南照顾好家里。”她真心觉得有一个田雨这样的妻子很省心。

有些婚姻关系是夫妻同心，两人一同努力打配合；有些则是男女必须有一方弱势，才能长久存在下去。

她的安慰更像是说风凉话，显然无法理解田雨的焦虑，而田雨未必需要她的理解。

外人严重田雨的再婚已经非常好，唯有田雨知道，一些话甚至不可能和任何人说起，幸好白柳不会到处乱说。

“你说我要是当了工人，”田雨忽然眼睛发亮地看向白柳，“你能帮你二哥找到工作，能不能也帮我……”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声音由远及近，周向南笑声爽朗，边笑边走进来。

他看到白柳有点意外：“我说田雨怎么这么开心，原来是贵客临门，你现在可是研究生了，我们大队的独一份。”

白柳对他的恭维并不感冒，她戏谑道：“你也不差啊，我听高厂长说你大有作为，你可不能只顾着工作，田雨在大队忙完还要照顾家里，你不给媳妇找个工作？”

周向南意识到田雨说了什么，面上不动声色，轻飘飘揭过话题：“我想给她找个合适的工作，但咱大队的事你也清楚，杨大妈对田雨好，我不能让杨大妈失望。”

白柳内心冷笑，依她看就是周向南指不定憋着什么想法，他给妻子找工作并不是难事，说到底并不想让田雨离开向阳大队。

他享受田雨对他的重视，以此更好的为家庭服务。

狗男人。

“嗯，我能顾及好家里和队上。”田雨乖顺地跟着答应。

行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白柳看田雨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就生气，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认知局限，大多数人都被困在自己的思想中挣脱不得。

她救不了田雨，好在周向南这个人也心大，他需要田雨这副不值钱的样子。

夫妻的事情，她管个屁。

“我好像听到糖豆叫我，可能是我嫂嫂们的妆花了，我去看看。”她借故提出离开。

周向南却突然站起来：“等等，有个事——”

她转头。

“听说纺织厂要做家纺和家具，从港城拿到的样品。”周向南斟酌用词，“你们好像和港城那边的关系比较好？”

白柳微怔，消息传得还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