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凤来在离开港城前一夜，特意甩开糖豆，单独来找白柳。

白柳很意外，她第一想法就是她妈有些话不方便其他人知道，要悄悄和她说。

当然没有问题，母女之间的关系可以无话不说，但是——

“妈，你神神秘秘的想说什么？”她觉得有点好笑，下意识调侃道，“我们提前说好啊，违背原则的事情我不能做。”

但她没有说原则是什么，底线灵活嘛。

黄凤来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

“别拿你妈开玩笑了，我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开玩笑。”黄凤来调侃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严肃。

白柳的表情也不自觉严肃起来，她觉得黄凤来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她需要认真对待。

一时间，她的脑海中浮现了很多种可能。

可能是她妈担心东北老家，想要提前回去。

也可能是她妈想要去什么地方，告诉其他人都不方便。

还有一个种可能，她妈有埋藏多年的秘密……这个可能性不大。

什么事情能瞒得住她？

不可能。

“妈，别总说自己年纪大了，你看港城人多时尚，你应该和他们一样。”白柳不赞成地劝黄凤来，“人老是心态老，身体的衰老不代表心态变老，心态可以永远年轻。”

“革命人怎么能说自己老呢，祖国还没有统一。”

白柳最后一句嘟囔落在黄凤来耳朵里，简直是哭笑不得。

黄凤来隔空点了点白柳：“好好好，我就知道我说不过你。但是啊，”她顿了顿，站起身，摸了摸白柳的脸，“妈吃过的苦肯定比你多，你的人生道路与我们不同，但我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得上不经验的经验，想和你说说。”

白柳抬头，恰好看到黄凤来头上夹杂的白发。

她有一瞬间觉得有点心酸，却马上答应下来：“妈，你说。”

黄凤来笑着坐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其实，妈犹豫了挺长时间，一直没有想好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但是她最终还是决定要说。

“这几天我在港城，亲家和糖豆带我去了很多地方，也见到了很多人。哎呦，大家可是真有钱，我就没有想过吃一碗面都能好上百上千块，真是想不到。”

“不过啊，我也看到了你们的忙碌。我来的那天，你们的事情我不了解，但是简单听了几句，原来亲家的影响力那么大。我原来以为你们只是有钱人，我没想到……”

白柳明白短短几天的时间，带给黄凤来的冲击非常大。

港城的生活与前几天在京城又不同，这里等级分明，即使她和宋嘉应不喜欢佣人的在身边，但佣人认为那是他们的责任。

白柳和宋嘉应尚且适应了很久，对于黄凤来说，更是巨大的震惊。

黄凤来说完这段时间的感受，看向白柳：“我知道你们忙，太忙了，你们不仅要考虑公司和事业，动辄还要想到可能产生的对其他人的影响，说时候，看到你这么累，妈忽然不知道孩子出息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她叹息一声：“还是好啊，我想象不到你们伺候人的模样，可是我这个心——”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我不放心啊，人家以前的地主老爷，还有没落的一天，你不知道那些年啊，我就担心你们。”

白柳瞬间理解黄凤来的意思。

人有的时候常思没有时，不要等到失去一切的时候，只剩下空空的后悔。

她覆上黄凤来苍老的手，手心的老茧让人想起黄凤来吃过的苦头。

她没有必要解释港城的经济制度，也没有必要解释宋景云预备的无数种方案……黄凤来只是用朴素的想法担心他们，想了很久，也担心了很久。

“妈，”她像小女孩一样，下意识靠在妈妈的肩膀上，“我知道，我和嘉应我们从来不认为自己能永远都好，但是我们也不可能放弃一切，只能认真的生活，我们会想到最坏的情况。”

黄凤来搂住她：“你们知道就好，亲家都有本事，你和嘉应都聪明，糖豆这孩子也行，我没有能帮得上你们的地方。但是我还要说，在港城你们是高高在上的资本家，但也要看得到下面的生活。”

“别让钱蒙蔽了你们的心，你们要看到下面人的生活。大家都是人，谁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发达，做事做绝了，以后让人记恨。”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白柳明白这个道理，她笑着应下：“谁都想要永远好，但花不可能一直开下去，我们会在有余力的时候帮助其他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黄凤来相信女儿的话：“我与亲家接触的时间不多，但我能看出人家不是坏人。他们这么有钱，能心平气和地对待咱农村人，我觉得难得，和他们港城一些高高在上的人不一样。”

白柳也是这样认为，宋景云和吕平婉与一般豪门不同。

也只有如此，她和宋嘉应才会对他们越来越亲近。

似乎冥冥之中都有因果。

黄凤来想来想去，暂时没有其他想要说的事情，随即站起来。

“对了，”她忽然看向白柳，“差点忘了，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和你哥哥们有事儿瞒着我？”

白柳摇头，内心却觉得不愧是她妈，感觉真敏锐。

黄凤来撇嘴表示不信：“你们兄妹几个，一撅屁股我就知道拉什么屎。我来之前他们还一副舍不得的模样，最近几次打电话，又说让我慢慢玩……”

一听就知道不对劲。

白柳看黄凤来已经猜出有问题，但她才不承认呢。

不过可以侧面说说：“妈，如果你觉得大家又是瞒着你，你打算怎么做？”

问题抛回到黄凤来身上，她瞬间愣住了。

“我打算啊，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黄凤来嘟囔着，随后顿了顿，道，“那还是算了，你说得对，都是你们的心意，我装傻等着你们的孝敬算了。”

“这生活啊我算是看明白了，越操心就越有操不完的心，我干嘛费那个劲啊，不如当个享福的老太太。”

黄凤来忽然不再追问。

“真不想知道，我可以坦白哦。”白柳故意说。

黄凤来不屑地摆摆手，转身就走：“闭嘴吧，我不想知道。”

这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