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
薄家二房。
二夫人江氏照往常一样来到薄新月的住处银杏居,还将伺候的下人全都撤了出去,只余母女二人留在屋内说悄悄话。
“新月啊,娘听说你最近又在鼓捣些什么...稻花香?这是什么?”
江氏甚少过问夫家生意上的事情,许多时候她也搞不清楚这个女儿在做什么。
薄新月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娘,稻花香是女儿走访了武陵郡下负责给荆西这十余家酒铺供酒的三座酒坊,尝过酿酒工人所酿造的每一种酒的口味,才做出的改良。”
每次说起生意上的事,她都兴致勃勃的:“之前咱们都以为是武陵郡地方不好,其实不然。女儿在走访的过程中发现武陵三面环山,一面靠水,气候最适合酿酒不过了。”
“但此前爹爹一心仿照锦春堂所产的秋蕊香,而秋蕊香的特点是幽雅细腻,入口柔绵且醇厚,回味悠长。不是说这酒不好,而是模仿太难。工艺繁琐、技巧要求高、酿造成本大,咱们家酒铺其实是支撑不足的,只能求其形似而无神韵,客人吃着不对味,咱们家的生意自然就不好。”
她也是接手之后才开始研究酒的学问,了解也不深,但她有一点聪明之处,便是足够相信手底下人的技艺,虚心求教,用人不疑。
“那...”江氏听得糊涂了。
“稻花香这个酒是女儿和黄师傅商量出来的,原料是拿小麦、高粱、大米、糯米、玉米这五种粮食,续糟配料,混蒸混烧,具体女儿也不懂,只是这样一来,既提升了酒坊产出酒的口感,又节省了成本。”
“因为新酒芳香浓郁、绵柔甘洌,入口微甜、落口绵长,所以女儿给起名稻花香。”
这名字通俗上口,酒的定价也较低,平头百姓想喝酒也能时不时来上一斤两斤的,直接和秋蕊香的受众划分开了。
不用和对方抢得头破血流其实是很聪明的,因为锦春堂的秋蕊香在荆州已经做大了名气。
最显著的变化就是本来半死不活吊着的几家酒铺,在今年开年推出稻花香之后生意一下好了许多,其中薄新月功不可没。
她的想法是今年的稻花香可以打响薄家“昼锦堂”的名声,明年还可以再继续研制新酒,这次可以往一些官宦人家爱喝的种类研制,塑造口碑。
江氏不知道说什么便笑了一下,反正今日她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夸奖薄新月的。
“新月啊,你爹说了,你一个姑娘家总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好,每回还是让你哥哥陪着你去铺子里吧。”
“娘,女儿每次都带了家丁和丫鬟出门的。”
薄新月就像是猜到了她娘要说这话一样,蹙着眉,不情不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每交到她手上的都是几位哥哥看不上的产业,半死不活的。等她稍微救活了一点,又要被爹给收回去,或是娘就会来劝她女儿家不要抛头露面,让哥哥跟着她,以哥哥的名义做事。
“新月,听话。”江氏耐心哄着她,“不是我和你爹爹偏心,只是有些事姑娘家做多了不好,影响你。再说了,你喜欢做这些生意上的事,你哥哥还巴不得你替他包圆了呢!你爹也一直想着以后给你招婿,就叫你留在薄家,日后咱们家的什么不是留给你俩的?”
薄新月还想说,既然都打算给她招婿了,为什么还要拿抛头露面这四个字来压着她?
但是看了看江氏的脸色,她到底咽了下去。
春三月,漓江边上,草长莺飞。
上巳节,年轻男女都聚在漓江边游春,有设亭台专供人曲水流觞,也有书院先生组织学子在水边祓除畔浴,一路高咏《九歌》。
就算明日还要宴请四位掌柜,也拦不住莫惊春今天一早就起来准备了一摊子的节令小吃。
头戴一帷帽遮阳,面前摆一扁担两竹筐,一边是花煎、乌米饭团,另一边是叠得整齐的干净小碗和盖得严严实实的大木桶,揭开一看,一股馥郁的花香扑面而来。
再看周围,还有不少人和她一样在漓江边摆摊的,都是在这卖乌米饭和花茶的。
她有自信,自己的生意一定更好,秘密就在这花煎里头。
游春的男男女女,路过她的小摊,总被那些白白胖胖的糯团子给吸引了去,不怪他们馋嘴,实在是卖相过于精巧。
她准备的花煎有三种口味的,桃花、梅花、栀子花。
做花煎先是要将糯米粉和成团状,揪成小剂子,压扁后放入锅中煎熟透。
再放上准备好的花瓣摆好形状,稍微煎一下即可。
莫惊春还在上头淋上了一勺花蜜,吃起来甜香绵糯,一如上巳节相约漓江边的少男少女们等不及互诉的绵绵情意。
游春累了,满头大汗,这时候再来一碗略带涩味的茉莉栀子花茶,只觉得刚才心中的烦躁也没有那么旺了。
莫惊春碰上一个温和有礼的叔叔辈,他在她这儿买了花煎、乌米饭团还有花茶后,并不走开,而是就着她的小木凳坐了下来,拉过另一只凳子当桌板。
莫惊春见他仪表轩昂,雍容尔雅,心中暗暗猜测此人的身份不凡。
果然过不了多久他就开始向莫惊春打探一些有的没的。
“小姑娘,你可是这白山镇上的人?”
莫惊春谨记出门在外少说少错的原则,沉默的点了个头。
“咦?”那人咦了一声,“我看这白山镇也算热闹嘛,怎么去年的秋税交得那样拖拖拉拉?”
“前年遭了水灾,许多良田变薄田,收成自然不好。”有旁边的摊主搭话,絮絮叨叨的。
“噢,这倒是,不过灾情最严重的不是江夏郡么?”他问。
“嗬!”那人颇不赞同,双手叉着腰,体态粗鲁,但满口说的都是实在话,“赈灾的时候青天老爷要将灾情给分个三六九等,可这遭灾的百姓哪个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
“......”谢翰卿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回答,他沉思后,叹了一声,“这位仁兄说的是。”
“客官,您的茶喝完了,要给您续一碗么?”莫惊春见他早早喝完了茶却一直坐在摊子前不走,忍不住出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