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狼进虎,晋王必败国!”
昆明蜀王府内,刘文秀勃然大怒,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蜀王息怒。”刘玄初和陈建连忙劝慰。
“我怎么息怒!”刘文秀握紧了拳头,重重地拍在了椅子了。
他在四月份回到昆明后,被剥夺了一切权利。
只能闲住在蜀王府内,眼见大局一天天地崩坏下去,却毫无办法。
“蜀王,李定国虽不愿意犒劳秦兵,收拢人心,出滇反攻贵阳。”
“但云南尚有二十万雄兵,又有北盘江天险,事情尚有可为。”刘玄初连忙道。
“事情还有可为?”刘文秀苦笑道:“他在云南划分晋兵和秦兵,对大兄的旧部大肆歧视和排挤。”
“就连白文选这些反正将士,都在秦兵之列,而我更是他的眼中刺、肉中钉。”
“清军大兵压境,他却对如此行事,军心如何能用!”
刘玄初闻言沉默不语,李定国的种种行为实在是大寒人心。
“他要杀殿前将领无妨,可收拢的殿前之兵,他和朝廷却大肆地侮辱,称之为贼兵、逆兵,这也就罢了,还在粮饷上大肆克扣,最为精锐的殿前精兵如今缺衣少食,饥肠辘辘。”
刘文秀愤怒道:“李定国他难道以为单靠他的三万晋兵就能恢复中原,匡扶天道不成!若是如此,为何在广东两战两败!”
“蜀王息怒。”刘玄初只得再行劝慰。
李定国以滇省旧兵为晋兵,收获孙可望之兵为秦兵。
按照划分标准,白文选等人的兵马也在秦兵之列。
而刘文秀虽然一直拥护永历,支持李定国,但实际上从孙可望走后,他被视为了秦兵之首。
也就是说,除了李定国的三万本部外,其余的西营兵马都被划入了秦兵之列。
当然了他搞秦晋兵之分,也有理由。
云南不过七八万顷耕地,恢复大明旧制之后,粮价越来越高,钱粮越来也少。
以如今的云南情况,已经无法像昔日一样供养二十万大军了。
李定国在广西时,一度占领高廉雷琼四府,和现在的孙可望地盘无异。
而且那时候的广西只遭到了清军的一次蹂躏,经济情况要比现在好得多。
那时候的李定国手中掌握的人口和耕地不比孙可望在云贵的资源要少。
但是他的四五万老本在广西一直无法壮大,反而越打越少,只剩下了三万。
如今他入云南已经三年,咱大明朝的旧制已经开始发力。
虽然还不至于像昔日的广西一样,只能供养四五万大军,但二十万之众,已经不是现在云南的经济可以承受的了。
所以为了让自己的三万晋兵吃饱吃好,就只能苦一苦秦兵们了。
这也就是白文选等反正兵马,被划入秦兵的原因。
“我也知道,云南的钱粮日益稀少,不能长时间的供养二十万之众。”
刘文秀苦笑道:“可正是因为如此,才需要用以前的积蓄,收拢士卒之心,早日北伐中原,可李定国他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早在去年,刘文秀请求朝廷移驻贵阳之时,就上疏曰:
当今大逆已除,忠心同心。
当集滇黔之力,经略川广。
为了团结士绅,李定国废营庄,恢旧制。
甚至连十年前,因田锲和房锲被焚毁,家产和田地被孙国主没收的士绅们。
李定国入云南时,也是将田地和家产如数归还给他们。
李定国入滇,朝政一新,衣冠复振,可不是一句空话。
矫可望之失更是义无反顾。
可如此一来,士绅们满意了,整个云南的经济却迅速恶化,孙可望的改革成果毁于一旦。
这些东西刘文秀不是不知道,而是他觉得想要驱逐鞑虏,恢复中原。
士绅的支持是不可或缺的。
所以面对云南不断恶化的经济形势,刘文秀希望李定国和自己联手,集滇黔之力,早日打出云贵去。
那曾想,李定国非但没有如此,反而担忧自己在贵州坐大。
为了大权在握,甚至不惜将十余万兵马尽数调回云南,将贵州等地拱手让人。
贵阳失守的消息传来,举朝哗然。
刘文秀和白文选等将领上疏,请求以云南府库中的钱粮犒劳将士,再齐心协力,反攻清军,收复贵阳。
其实虽然云南现在的经济形势不好,但以前的积蓄还有。
这两年又只是供养李定国和刘文秀等人兵马,钱粮方面还有所结余。
历史上哪怕是经历了北盘江决战后,仅昆明府库中的余粮,就有百万石以上。
可供应十几万清军和大批马骡,人吃马嚼大半年时间。
有此资本,足可以和清军展开决战。
然而对于刘文秀和白文选等将领的上疏,李定国不为所动。
在处死大批驾前军将领后,又对狄三品、王会等西营老人出手,剥爵夺兵。
不止如此,就连反正的兵马都受到了波及。
李定国个人的气节极高,但这也导致了他看不起身上有污点的将领们。
比如投降过孔有德的王允成反正后,就不为他所喜。
而马进忠这位和王允成有莫逆之交的南明大将,投降过阿济格,衡阳大捷中又尊奉孙可望之命,卖过李定国。
所以反正之后,马进忠为李定国所不喜,封王之后,对其有明升暗降之行为。
除了在将领之间大搞清洗,排除异己外。
除了三万晋兵外,包括白文选等人的兵马,十几万秦兵都陷入了缺衣少食的困境。
而装备最好,训练最足,士兵战斗力最强的殿前军,更是落到了连狗都不如的地步。
“云南尚有余粮,若是团结众将,安抚军心,以我二十万之众,出滇与鞑子决战,未必不能胜!”
“可如今!”刘文秀一想到此处就痛心疾首。
李定国连金维新霸人妻妾的事情都大为包庇。
王有德可是在自己短暂地出镇四川时,大力支持自己的秦兵将领啊!
就连他这种支持永历朝廷的将领,李定国都如此对待。
晋藩文武在他的纵容下,朝廷文臣在他的包庇下。
对秦兵秦将的打压和歧视到了令刘文秀胆寒的地步。
在这种情况下,十几万秦兵,如何能战?
不要说收复贵州了,就算是守住云南都是天方夜谭!
“王爷,咱们当初就不应该帮李定国,早知他掌权之后如此妄为,我们就不该为其卖命!”陈建愤愤不平道。
蜀藩一向坚定地支持李定国和永历朝廷。
昔日昆明城中,就是刘文秀出面,才能让李定国安然入城。
交水之战后,又有大将李本深冲锋在前,马蹶被杀。
结果斗倒李定国后,却落得了如此下场。
这不能不让人心寒啊。
孙可望昔日借着保宁之败和常德之败,解除了刘文秀的兵权。
李定国曾为刘文秀愤愤不平,指责孙可望不顾兄弟之情。
而如今,李定国掌权之后。
直接以莫须有的暗藏叛逆之意,再次解除了刘文秀的兵权。
陈建等人真是愤恨难消,要是刘文秀真的有叛逆之意。
还能回到昆明,自缚囚笼,交出一切事务,自证清白吗?
刘文秀看了陈建一言,没有说什么。
退狼进虎这是他自己的言语,如果说以前的孙可望,刘文秀觉得是一匹狼的,那么现在李定国就是一头虎!恶狼只是啃食自己,而老虎才是吃人不吐骨头。
他早已暗暗后悔,自己当初在云南为何会相信李定国,以至大事如此?
“尚有余粮,李定国就对秦兵如此,义父昔日在四川划分秦人和川人,终至大事毁坏。”
“在云南,四川之事莫不是要重现不成。”刘文秀喃喃自语。
他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就连最简单的道理李定国都不明白。
十几万秦兵饥肠辘辘,他却不愿意用余粮接济。
就现在的情况,李定国还觉得云南能守住不成?
难不成昆明附近的百万存粮,要留给鞑子不成!
一想到大厦将顷,刘文秀就脸色苍白,胸闷无比。
“王爷保重啊!”陈建和刘玄初等人脸色大变,连忙劝慰道。
“云南已不可守,事到如今唯有入蜀以就十三家之兵,大事才能有希望。”
刘文秀不断咳嗽,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挥手写道:
北兵日逼,国势日危,请入蜀以就十三家之兵。
可有窖金一十六万,可以充饷。
臣之妻子族属当执鞭弭以王事。
然后出营陕、洛,庶几转败为功。
此臣区区之心,死而犹视者也!
提笔写完,刘文秀脸色涨红,一口鲜血吐出。
“王爷!”陈建等人悲从心里,嚎啕大哭。
“陈建,我死之后,蜀王府的三千精兵由你统辖,云南失守后一定要让朝廷迁往四川,只有如此,这天下才有希望。”刘文秀强撑病体,厉声道。
“王爷!”陈建等人大哭不已。
刘玄初眼见如此,大惊失色,连忙开口。
“蜀王,事情尚不至于如此!”
“北兵日逼,朝政混乱,军心不稳,何不至于如此。”刘文秀奄奄一息道。
“王爷,李定国此人虽然必败云南,可孙可望在广西却欣欣向荣,您难道忘了前段时间,他送来的书信了吗?”
刘玄初连忙道:“若是秦王愿意挽天倾,事情尚有可为啊!”
“对!”刘文秀垂死病中惊坐起。
“还有大兄!若是大兄出手,事情尚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