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周围很暗，除了窗外霓虹的灯光一下一下闪在室内之外，整个房间，只有电脑的屏幕亮着光。

上面的信息在快速翻过。

屏幕的光，打在隆正桐全神贯注的脸上，苍白，无神。

“怎么又不开灯。”金子程从门外风尘仆仆地走进来，打了一下响指。

顿时，AI滴了一声，整个房间一片通明。

金子程瞅了隆正桐一眼，摇了摇头，将背着的背包重重地丢到地上，整個人埋到了沙发里。

隆正桐由始至终，头都没有抬，一直在看着电脑。

“‘夺印’看得老子浑身难受，没法子，只能去俱乐部那边练了几小时，消一消心火。”金子程喃喃道。

“哦？练得怎么样？”隆正桐开口道。

“好难，果然好难。关老板教的法子，威力大是大，但让我的命中率跌到原来的一成都没有了。”金子程将头埋在了枕头里，说话呜呜声。

“嗯，好事。”

良久。

金子程抬起头，问道：

“你今天走这么早，你就不问问，后面几场的结果怎么样了？”

“你说。”隆正桐虽然这么讲，但语气中并没有几分热情，手上依然在滴滴哒哒地打着。

金子程坐了起来，拉开了一罐啤酒，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

他沉默了半晌，骂道：

“徐尚云个扑街，又打死了一个。”

隆正桐摇动鼠标的手指停了一下，又继续滑动。

“而且，他这次跟上次不一样。都不知道是哪里来这么大火。一上场，就先卡断了王师弟的喉根，让他认输的话都喊不出来，然后足足打了十多分钟，直至打断气，才走下台宣告胜利。”

金子程接着叹了一口气：

“叶师兄冲上台托着王师弟的时候，眼里的火都要喷出来了，表情像是要吃人一样。”他顿了顿，“我从未见过师兄这样的……”

隆正桐没有回话。

金子程又开了一罐啤酒，一口干了下去：

“算了，不说这些，规矩是这样，也确实不好说什么……讲个好消息吧，叶师妹又赢了，这场打了三个小时的消耗战，硬是把何师兄给熬倒了。”

“哦？”隆正桐眼皮一动，心想道：

我记得，当年叶师妹这一场，是没打赢的……是因为我么？

金子程讲完之后，就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啤酒一罐一罐地喝。

良久，他终于开口问道：

“今天早上那场，鱼仔……是怎么回事啊？”

“谁知道呢，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

隆正桐的手停了下来，目光紧紧地盯着屏幕：

【江河医院败血症研究报告】

……

昏暗的路灯，寂静的街角，巨鼠蟑螂横行无忌。

裸露的水渠发出近乎刺鼻的臭味。路旁那一叠又一叠堆积如山的垃圾袋，约莫半个月才会有管理局的机器车来清理一次。

那些靠在垃圾堆上的人，如果不细看，会让人以为是已经腐烂了的死尸。他们皮肤泛白，皮肉松散，像是一扯就烂。

九龙城，第十区，失落镇。

如果不是这里比‘地窖’要稍微安全一些的话，那么在九龙城，垫底的区，就是这里。

那些患上了不治之症的，或者是有传染性疾病的人，如果没有划入某个财团下的医疗保险计划里，就会被驱赶到这片区域，提供最低程度的医药维生，直至死去。

隆正桐穿梭在这一条不算窄的道路上，眼神空洞。

……

嗞，水流从热壶中倒出。

“阿娘，你喝口水。”张鱼倒了一杯热水递了过去。

床上的女人身体很虚弱，连嘴唇都是发白的。

她缓缓接过水杯，脸上是忧心：

“鱼仔啊，你阿公和阿婆，现在怎样了？”

张鱼低下了头，不忍说话。

“唉……”女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撑得过……这周么？”

张鱼憋着泪水，摇了摇头。

“也好，也好……走在我前面，免得他们二老，白头人送黑头人。”她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这一头白发的，也不好意思叫黑头人了……”

张鱼的眼中充盈着发亮的泪光。

“鱼仔啊。”女人摸了摸张鱼的脸，说道：“阿娘，没什么本事，比你差得远了。但是啊，有些话，我还是想留给你……”

“……”

张鱼憋着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们穷，我们命苦，这都是没得选的。”女人坐了起来，中气好像足了些：“但是，像你阿爸以前说的，命苦没得选，但怎么活着，怎么做人，我们是有得拣的。”

“我……”

“所以，我们活一天，就要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宁愿死，都应该要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她的脸上虽满是病容，但神情却坚定万分。

良久，她自己笑了笑，说道：“鱼仔，你别笑话我……这些话，从我们这些人口中说出来，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的，我啊，也是跟你死去的阿爸学的。”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对过往的怀惜：“你阿爸啊，一直到死，都是这么做的。”

张鱼双眼通红，看着床上的母亲，一口气吐出，泪水哗哗地往下流，他将头埋到女人的床铺上，口中喃喃道：

“阿娘，对不住，我……我是混蛋，我是混蛋！”

女人神情一愣，刚要开口。

只听得门咯吱一下被推开，顺着街灯，走进来一个人。

“如果你这都是混蛋，那这个世界，就没有好人了。”

……

月光，照着一个小露台。

这里与街上其他的地方不同，出乎意料的干净。

两个少年人，坐在窗檐之上。

张鱼的小圆头暗暗发亮，他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是无比的震惊。

“隆师兄，你……你讲真的？”

隆正桐抬头看着月光，点了点头。

“那种地方……我，我们闯得进去？”

隆正桐没有回应，说道：

“你只需要答我，去，还是不去。”

张鱼听得这话，根本没有半分犹豫，他从窗檐中跳了下来，干脆利落地抬起头来，说道：

“去，当然去。”

隆正桐看了他一眼，说道：

“虽然这句话有点多余，但我再还是要再讲一次，要赌命的。”

“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