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角，街心公园。

尘埃落定，四周一片祥和。

老人只挥了半袖，黑蛇司徒立即就尸骨无全，化成一抹红光，像是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出现过一样。

隆正桐脸色凝重，手中的西瓜刀虽是往下垂，但刃口却始终处在戒备状态。

“怎么样，小哥。”老人笑了笑，看着隆正桐：“慌不慌？”

“哦？”

“如果你给错选择的话，面对我的，就是你了。”老人似笑非笑地说道。

隆正桐从看到天机网传过来的信息那一刻就想明白了，从进入这个共振源的事件开始，就隐约感受到的违和感究竟在哪里。

如果九龙北雁塔里的【菩提的碎片】，真有可能是SSS级别的因果律类型的天物，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这作为唯一隔离手段的‘旺角须臾域’，就实在是过于儿戏了。

整個须臾事件，从头到尾虽然有小量的隐藏线索。但总的来说，战斗的强度非常低。别说是天机榜上的常客，单就九龙城内的新人，能闯得过去的，就绝不再少数。

这就像什么呢，明明是一个国宝展览，守门的是枪都拿不稳的老头一样。

但走到最后才会发现，这个事件，真正要面对的人，是眼前的这个老人。

因为这个老人的存在以及干预，整个须臾域的推测强度位置，立即就从丙级中层攀升至乙级上层。

而乙级的须臾域，已经是必须长期驻榜的高手的行走领域了。

此外，从已经发生的事件来看，肥佬熊的三个致命伤，风筝，绿霉素，粉红毒素，对应的女人，女孩，以及叉烧。行者如果在处理事件的过程中，不释出完全彻底的善意，哪怕是因为分析能力不行而推导不出事情本来的面貌出现的屠杀，都将要直接面对眼前这个能被称为‘当代神息’的老人。

就这么两点，别说非榜上人物，就算是真正的天机榜高手，也没有过高的通关把握。而具备这种质素的人，短期内是绝不可能离开大荒的。

“怎么了，吓傻了吗？”老人见隆正桐没有说话，安抚道：“别紧张，难得……难得有人打中了我们的口味，我们庙里欢喜得很呢。”

隆正桐神情稍动，看了老人一眼：

“你们运气好。我只不过是一念间怕麻烦而已，再选一次，我说不定就一刀砍下去了。”

老人先是楞了楞，然后眉头一皱：

“谁运气好？”

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你们运气好。”隆正桐的语气很平淡。

老人惊得竟然笑了出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慌？”

隆正桐沉吟了片刻，缓缓抬起头，凌厉的鹰眼直勾勾地盯着老人，哪里见得半分惧色：

“你要不要试试？”

刀刃微晃，借着月色闪了一道银光在老人的脸上。

九龙内息的第三段，杀意轰动，从头到尾到开着。

激荡的经脉，如引擎般在小周天中流转，游动的内息，如秋刀一般蔓延在四周。

莫名其妙，有一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老人似是愣神地看着隆正桐，盯了足足十秒钟。

良久，他摇了摇头，笑道：

“果然是年轻人，真的一点火都收不住，敌意这么大？”

“还行。”隆正桐顿了顿，说道“你们这种……‘神灵’，我见得多了，大多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道人微微一惊，又仔细地打量了隆正桐一下。他明白了，眼前持着西瓜刀的少年人，并不是在开玩笑。

几息之后，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跟你打，起码要伤我十几年功夫，无冤无仇又没有公事，何必呢？”

对这个评价，隆正桐不置可否，没有再回话。

两人说话之际，隆正桐注意到，那只粉红色头发的女诡，一直在拿着一个扑蝴蝶的小网，在黑夜的街心公园左摇摇，又晃晃。

讲到这里的时候，那女诡手里提着一个发光的袋子，一跳一跳地跑到老道人跟前，将袋子晃了晃。

老道人接过网袋，看了两眼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来得及时，还有得救。”

他沉吟片刻，口中振振有词。

梅花扇一挥，带出一阵暖意，网袋中的光点释出，像萤火虫一样到处飘舞。

慢慢地，萤火虫光点聚在眼前，逐渐化作人形。

隆正桐微微一动，收起了西瓜刀，嘴角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老头，我能走了么？”

“走吧，我也拦不住你。”

“再见。”

隆正桐转过身去，慢慢地走出了街心公园。

身后的光芒越来越盛，点亮了这无尽的深夜。

光影散去，那对母女紧紧相拥，笑中带泪。

……

【须臾境，镇压成功！通道开启！】

【镇压行者：午夜渔夫】

【带出须臾果实：2颗】

【神息物：贵妃的鬓边花】

【神息物：黄赤松的镇鬼符】

【当前世界线探索进度估计：5%】

【潜在须臾缺口估计：20】

【请注意，须臾域被成功镇压，茎道将在五分钟后坍缩，所有须臾行者自动离域。此为孤本，离域坐标除镇压成功者保持入口原地外，其余行者出口将远离入口，随机散落。】

……

老道人摇晃梅花扇，每扇一下，两母女身上的光芒就变得更加充足。

九九八十一扇之后，两母女的三魂七魄已经健全。

小女孩倒在母亲的怀抱里，昏昏欲睡。

老道人叹了一口气，说道：

“辛苦了。”

“虽然说你们的因果，并不从我们而起。但从结果论来说，袖手旁观地把你们两母女当成了考题，我们也并不能说毫无关系了。”

“我能做的，就只有安心送你们上路了。”

梅花扇从下而上一展，金光乍现，两母女带着安详的笑容，逐渐飘远。

街心公园，又只剩下了一个驼背到九十度的老伯。

他颤巍巍地走了两步，眉头就止不住一皱。

旁边的无人驾驶小绵羊电动车上空无一人，凭空传来了一句话：

“赤松，怎么了？”

老人愣住，没有说话。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喃喃道：

“还是……不能小看那个世界来的人啊。”

……

旺角，阴暗潮湿的角落。

远处是吵杂的DISCO歌声，大包小包的垃圾袋摆了一地，周遭是啤酒流出后的臭味。

咚，咚，咚………

按着下水道的沙井盖咣咣作响，左右摇晃，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

过了一会儿，那沙井盖的小孔中，嗖一声钻出一条黑色的小蛇。

小蛇双目发光，炯炯有神。

‘它’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了一眼，蛇身摆动一下之后，噗一下声突出一大口黄色的液体来。

看着很吓人的小蛇，却连老鼠都能感觉得到它的虚弱。

突然，它竟然还开口说话了：

“我凑，差点直接领便当！幸好留了个心眼，带了那压箱底多年的宝物进来。”它顿了顿，“这种脱壳方式……接下来的几年怕是都出不了任务了，非得给泽先生喷死不可。”

……

“喂。”阿明接起了电话。

“不是吧，你妈的，搞什么啊？”刘SIR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声音里全是抱怨。

“哦，刘Sir是么？”阿明说道，“什么意思，我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那个叫隆家驹，你老母他辞职了？辞职还不够？还移民？现在我们这边发展得这么好，这sb移民？什么时候的事？我们CID通知海关留人啊，人才啊，说什么都不能让他走啊。”

阿明苦笑了一声：

“他好像是几个月前就有这个打算了。”他顿了顿：“刘SIR，你那缺人的话，考虑考虑我？”

“……”

尴尬的沉默长达十秒钟。

“不用了。”

嘟嘟嘟嘟……电话被挂。

黄嘉明放下了电话，看向眼前的老人：

“师傅，他死了？”

“没有。”老人摇摇头，“他走了，回到他来的地方了。”

“哦，这样，他是回……”阿明突然一愕，说不出话来。

老人笑了笑：“回哪里了？他乡下在哪里？你们怎么认识的？过往有什么经历？什么时候加入的警校？”

老人像连珠炮一样丢出了数个问题。

黄嘉明眉头紧皱，脸上铁青。

每一个问题，都使得他全身鸡皮疙瘩起来一次。细想才发现，他不知道，全部都不知道！

“我……”

“别想了，没有答案的。”老人说道。

黄嘉明沉默了半晌，问道：

“那他，回哪里了？”

老人站了起来，拍了拍阿明的肩膀：

“做你该做的事情。”他顿了顿，“有朝一日，你会去的。”

……

身体被一股无形的能量推着往前飘，没有了重量。

穿过像是无边无际的卐字金光隧道，眼前的黑点越来越大。

隆正桐睁开双眼。

九龙城，雁角区。

夜空中星光点点，远处灯火通明。更深的夜。

隆正桐看了一眼全息手表，距离进域的时间，过了刚刚好一小时。

两边的时间流动比例，几乎每一个须臾域都不一样，但起码九成九以上的，时间都流动得比现世快。就比如现在，两天的域内旅程，现世只过了一小时。

隆正桐回头，须臾幻泡的外状并无异样。跟他所认知的一样，被镇压的须臾域，入口的坍缩冷却有至少三个小时，过程中几乎无任何可探知的异象。

这说明，剩下的任务时间，还有三小时。三小时后，外面肯定会来人。

眼前的突然一闪，一个圆桌大的卐字出现在眼前。

两颗核桃般大小，透着蓝光的桃状物体凭空出现，旁边，是一道淡黄色画着符箓的血符。

须臾果实，两颗都是上乘的品质，给他们做弧光钢的升级改造，够用了。

意外惊喜的是，这道符，【黄赤松的镇鬼符】。

看那老头镇诡的手段，称作‘当代神灵’其实确实名不虚传。某些情况下，这东西可能比核弹还有用，说不定能救命。

……

隆正桐抬头，九龙北雁塔的稳稳地立在眼前。

这是比现存人类历史还要古老的建筑，层高虽只有六层，但由于其独特修长的龙飞凤舞勾檐外观设计，看上去比实际上要高许多。

越走近，隆正桐就越确认了。

情报九成是正确的，穿过了围绕着的须臾幻泡后，这座塔再也无一人巡逻。

不止如此，腕上的全息手表都慢慢开始失灵了。再仔细一看，这里，连AI防御系统都没有安装，或者说，是无法安装。天物的影响力，太大了。

【菩提的碎片】

按照牧春华所说，这个东西，有自我隔离的保护效果。但凡接近到约摸三十米左右的球状半径范围，入侵者就会彻底忘记‘菩提的碎片’的存在，其相关的记忆，痕迹，都会被抹除，以至于身陷其中的人，会立即丢失目的感。同时，由于天物自带的危险气息，作为人的本能，就会很自然地远离，往复之下，根本无法接近。

但只要有胆生毛，具备能力，既莽撞，又心细的人，闯过了三十米到五米的作用范围，彻底靠近碎片后，其就会被驯服，用特定的道具压制也成为可能。

隆正桐收起心神，将腰间的西瓜刀拉出，握在右手。

刀刃上透着弧光钢特有的蓝光。

他缓缓抬头：

没什么区别，就是旧了些，那个时候，与金子和知恩来玩的时候，看的就是一栋古迹。现在，为什么封锁成这个样子？跟我的存在，有关吗……

塔口高三米，却并不宽敞，大约只能同时两个人通过。

门沿上，是‘九龙北雁塔’五个楷书大字，落款的，似乎是一位没有资料的远古皇帝。

塔前的木门相当简陋，虽不至于年久失修，但早已没有了昔日的光泽。

简陋的木门后，显著地透出一股渗人的气息。

这并不是寻常有关生死的恶意，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就好像，人在直视峡谷深渊，独自泛舟在布满迷雾的大海中央一样。

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呐喊：

不要进去，千万不要进去。

隆正桐踏前了两步，口中喃喃道：

“这种感觉，菩提的碎片，有没有3S级别不好说，但暂定为A级的话，就几乎只有为了掩人耳目这个理由了。”

拉匝，推门，抬腿，跨门槛，一气呵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