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摇摇晃晃的步伐，踏进了那片透着金光的天物，五米半径范围内。

大量的信息重新涌入脑中。

隆正桐深蓝色直线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回归正常。

一背冷汗。

他猛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螺旋楼梯，寂静无声：

“真有这种事……”

他曾经在尸山血海中游走数年，什么险象环生的事情没有见过，什么牛鬼蛇神能够绕得动隆正桐的心神？

但是刚经历过的十来分钟，实在真的过于诡异了。

其留下的，是一种深邃到极点的疑惑。

这种疑惑带来的异样恐惧，特别特别的悠长，越想就越让人害怕。尤其对于隆正桐这种看一眼事情，基本就望到底的人来说，更是想得更深，更恐怖。

回想起来，在这三十米到五米的范围内，隆正桐甚至乎忘掉了‘重生’这一回事，记忆直接从临死前开始截断，好像这一阵子的经历从没有存在过一样。

毫无疑问，百分之一百的因果律物件。至于清宁大学院的人为什么对其的判断犹豫不决，个中必然有不为人知的理由。

而因果律天物的危险程度，是不言而喻的。

就算是极其无聊的东西，处理起来都非常非常的棘手。例如什么百分之一百被人空手夺白刃之类，听起来十分可笑，真碰上了，越两三个段位杀人，像玩一样。

隆正桐曾经处理过不少，常规手段，一般就是无差别的火力和段位压制，用量变推动质变。复杂一点的，或许需要专业团队进行因果分析，制定详尽的克制计划，再由至少五段以上的高手去执行。

但眼前这【菩提的碎片】，却有很大不同。

理论上，这东西里力量假如被控制了，是不具备攻略的可行性的。

这东西若不是有范围限定，约莫只有三十米左右。那一旦稍加改造，说是其能达到灭世级别的天物，也绝不夸张。

隆正桐踏步向前，细细地打量着这块刻满了古梵文的天物，上面是像芯片一样极其复杂的纹路。

抬起的手，突然有些迟疑了：

这种东西……该给他们么？

思考了大概十五秒，隆正桐果断地拿出了牧春华给他的一個同样刻有复杂符文的玻璃瓶子，将【菩提的碎片】装了进去，口中喃喃道：

“再差，也总不至于比现在的归属差。”

……

“永年叔。”林应接起电话了。

“情况如何？”

“人调动好了，全部重装出发，十个C级，有八次C级任务执行配合经验。”林应答得非常仔细呢。

“你人呢？”林永年答道。

“我也在飞行器上。”林应顿了顿，“永年叔你放心，我现场指挥，保证帮你……”

“你是不是弱智？”林永年急了一晚，终于是再也忍不住自己得情绪了，面对这个要接班自己的人，也顾不上任何颜面了。

“我……”

“我问你是不是弱智！”林永年怒道，“谁他妈叫你去现场的，未死过要体验一下是吧，赶紧滚回来！”

“好……”

……

月黑，风高，杀人夜。

雁角区林氏保安部的人，在二十分钟前已经收到命令，立马停止当前一切巡逻活动，以最快的速度撤出雁角。

至于原因，上级的指令，哪里有什么原因。

缓缓吹拂的夜风挂起地上的灰尘，荒废多年的区域，依然有不知从哪边吹过来的垃圾袋。

路灯一闪一闪。

没有通电的区域，何处来能源闪灯？

四道劲风率先飘过，眨眼间，似乎是过去了四道身影。也只是一晃，落地之后，四周什么动静都没有，刚才的人影，似乎是眼花所致。

夜景，突然静了一下。

然后又是六道劲风，呈六角形，四处散开，动作之干脆利落，让人震惊。

这是一条两边都是平房的长街，看上去风平浪静。

但实际上此时此刻，这里已经被这组人彻底控制住。

每一个街口，每一个角度，每一条潜在进攻路线，每一条潜在逃跑方向，都至少被一个人卡住。首尾相接，环环相扣，林氏武装部的质素，却是让人赞叹。

若论单兵搏斗，这组人或许只是普通的高手。但是有组织大规模杀人活动，从来，都是一种独立于武道的艺术。因此，这十个人组织起来，再一流的高手，也不敢轻敌。

更何况，他们背靠的是九龙林氏分公司的这棵大树。

“报告，主要街道已经占据。”

“汇报情况。”林永年开口，老板下场，亲自指挥。

雁角区前有须臾域，后有天物，几乎所有的雷达，传输设备都要失效。林氏武装部有最新研发的通信技术，才不至于整支队伍陷入无指挥状态。

“已经锁定人物，七十三号区，第六小道。”汇报的武装兵有点迟疑，“他……好像没有隐藏痕迹的意思……”

“详细汇报猜测依据。”

“报告，本来以为没有雷达，要找半天的。”武装兵顿了顿，“但一进来，这边的气息就明显得很，像是刻意导我们过来一样，一来到，就立马看到那人，就那么正正地盘腿坐在路中央，没有一点遮遮掩掩。”

林永年立即问道：“只有一个人吗？注意附近陷阱。”

“报告。”武装兵说到，“确实太像陷阱了，所以我们已经方圆四五个街区扫荡了一遍才围过来的，确实……只有一个人。”

林永年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个人手下的兵，真的优质得无话可说。

“很好，汇报外观信息。”

武装兵沉吟了两秒：“高大，强壮，气息沉稳，黑色雨衣。”

林永年微微一动：“黑色雨衣……”

手中为了稳心神的参茶咣当坠地，碎了一大片。

茶水沿着木地板蜿蜒而去。

“懂了……是他们……”林永年深吸一口气，扶着桌角坐到沙发上，“三年前放养的小蛇，现在是滔天大蟒了……手竟然伸到九龙来了？连【菩提的碎片】，都够胆碰。”

武装兵见对讲机里没有声音，主动问了一句：

“老板，请指示下一步行动，是否进攻。”

林永年用手掌锤着疼痛不已的太阳穴：

“不，立即撤退，没有任何意义。”

“好……”

“咦？”

武装兵惊呼一声。

林永年坐了起来：“怎么了？”

“人不见了！”

啊！

一声嘶力竭的惨叫声穿透了宁静的雁角街区，一浪接一浪。

似是这伙人，被活生生剥皮生吞了一样。

……

明明已是深夜凌晨两点，天色竟然能变得更沉。

空荡的窄巷，前后入口一眼明了。

武装兵靠在墙壁上，眼神发懵，极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越缓，享受着得来不易的一刻安全感。

“报告……第五小队，除编号04即是我本人之外，全军覆灭。”

他按下了特殊通讯器，右手下垂，按住了自己因恐惧而止不住抖动的右腿。

“能走得出一个，你们非常优秀。”林永年的声音传来，“坚持，五公里左右，AI运作就如常了，我已经派了五架‘破穹’在那里接你。”

“收到。”

“小心，出得来，将那人的身体特征交手方式记录给公司，那你的价值就不止一个C级武装兵。”林永年不忘鼓励。

武装兵点了一下头：

“明白。”

同组的十个人，经过一番周旋后，虽说不上重创，但也是给了那只野兽足够的伤害，拖住了脚步。因此，自己才能逃得出来。

既是风险，又是机会。

右脚不抖了，心跳都开始平稳了起来。

武装兵环视四周，架起冲锋枪，点了脸上只剩下能观察音波流动功能的军用护目镜。

十米，宁静，无波动。

二十米，宁静，无波动。

三十米范围，安全。

专业，冷静的判断。

武装兵动身，跑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九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已经用他们的性命，换他一朝平步青云。自己，绝不能死！无论如何，都要逃出去！

一道湛蓝色的光从上而下坠落，轻飘飘，刀口如流水般丝滑，如菜刀切豆腐。

武装兵颅顶一凉。

明明直视前方的双眼，突然间受到一阵不可抗力往两边坠去。

没有一丝感觉就彻底没了意识，像打了全麻药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这将永永远远失去意识。

武装兵的皮靴停在路央。

手中的机枪啪一下掉到地上。

倒下的尸体，头颅垂直一分为二。左右都有半张的嘴，是张开的。到死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快的刀。

隆正桐单膝坠地，抬起头来，眼神冰冷。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04号，请立即汇报，请立即汇报。”对讲机依然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语气越来越急切。

隆正桐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对讲机。

那边的声音慢慢停了，只剩下微弱电流的滋滋作响。

良久，那边的人似是对着对讲机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你们这帮人，绝对是企业的心腹大患。”

隆正桐没有回应。

“不管你们几年，胆子竟然大到直接伸到九龙城里来，真当我们腾不出手吗？”

“洗干净你的脖子，我……”

啪！

隆正桐一脚将整个对讲机踩得粉碎，还用鞋底用力地摩擦了几下。

嗡，一声尖锐的鸣叫，从林永年手中的对讲机中传来出来。

沙沙的哑响，再无信号。

“好，很好，午夜渔夫……这就是明着的开战了。”

布满皱纹的右手，突的青筋爆现，单手一握，对讲机散了一地。

……

隆正桐慢慢往站在长街边缘，那个抽着香烟的方向走过去。

从痕迹来看，他感觉得出来，这条街，经历过一次血腥的大战。

但是，没有血腥。

正确来说，周围没有一丁点人的气息。那些跟这强横的彪形大汉战斗过的人，连骨灰都不剩了。

“还不走？”隆正桐问道，“不是约了在外面等么？”

牧春华抽了最后一口烟，用指尖掐灭火星，丢到地上：“刚才我留在这里的痕迹不够，花了点时间，搞多点。”

隆正桐没有回话。

牧春华抬起头来，看了隆正桐一眼：

“要你来帮我办事，没可能还要你接剩下来的注意力和被追杀的风险的，这不用你说，我都知道不公平。我不留多点气息痕迹，那帮猪，不一定能够查得到是我干的。”

“其实可以做得干净点，两个都查不到。”

牧春华挥了挥手：“没差，说过很多次了。在九龙城用各种各样借口要查我出来，杀我的，没一千都有几百。五百个人要查我，和五百零一个人要查我，区别不大，或许越多，还越安全。”

“你们这帮人做事，还真的十几年一致……”隆正桐说道。

牧春华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我们？‘我们’的存在，也不过是几年的事。”说到这里，他笑了笑，还是忍不住问道：“桐小哥你，果然神通广大啊，我在你面前，似乎什么都藏不住。但你，我却一点都看不透。”

隆正桐没有回话，将西瓜刀收好。

牧春华向周围打量了一眼，又从怀中掏出了几盒他专属的基因信息粉末，往两边散去。

绿色的晶壮物，随风飘荡，一下子就遍布了整条街。

牧春华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这样的话，就算是治安局那帮饭桶来，也能锁定是莪了。”

他转过身去，强横的背脊甚至遮住了街景，举高手，挥了挥：

“多谢，走了！”

“慢着。”隆正桐问道。

牧春华的脚步停住了。

“你什么意思？”

牧春华没有转过头来，说道：

“什么什么意思？”

“东西，【菩提的碎片】，你不问我要？”隆正桐问道。

牧春华似是微笑了一下，回过头，说道：

“我们的统一意见是，只要东西不在姓林的手上，就可以，这是底线。至于其他，就都可以详谈。”他顿了顿，“而我个人意见就是，【菩提的碎片】留在你手上，也没什么问题。甚至我认为，是更佳的选择。”

隆正桐微微一愣，有点发呆地看着眼前的壮汉，沉吟片刻。

怀里的芯片玻璃瓶一下子就甩了过去：

“我不要定时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