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人够胆接话。银针坠地，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还是九龙城治安总局的局长，我做什么事，不需要向你解释。”李文斌背着身讲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和。

刘杰辉笑了笑，说道：

“不对吧。”他从自己的全息电脑中扫出了一张图片，“据我这边的资料，这架边缘的龙A-789876上安排的，是局长你家的公子，李家俊吧？”

“所以呢？”李文斌问道。

刘杰辉又看了站着的李文斌背影一眼，然后微微侧过身去，光明正大地说道：

“所以李局长，涉及亲属了，按规定，是不是要避嫌啊？”

李文斌眉头一动，没有说话。

刘杰辉继续追问，将话说得明明白白：

“现在这种情况，我认为您，暂时不再适合担当总指挥了。”

所有人的心头都跟着这句话一紧。

但是，背对着所有人的李文斌，眼神里却莫名地透出了一阵通透。在一分钟前那股充斥着大脑，使得自己甚至失去了分寸的慌乱与焦躁，被一扫而空。

他终于是明白了，电话对面那个人，给他一小时考虑的最深层次的目的是什么了。

选何氏璧，还是选儿子。

这一小时，是让他将这道选择题的选择权，牢牢抓紧在自己的手上，而不是让九龙城治安总局的其他人替他，帮他，逼他做选择。

到这一秒，他终于对自己的内心承认了，自己，已经再无能力改变这個局面。

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安心做那个选择题。

李文斌缓缓转过身来，对着刘杰辉说道：

“我是九龙治安局局长，我不是总指挥，谁是？”

他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定，还是那个不可战胜的大将军。

刘杰辉微微一愣，站了起来，整理一下西服，说道：

“何必呢，李局长，你的辞呈已经递到上头了，贵公子，我们会认真为你找的，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毁了规矩，毁了前程，是不？”

李文斌踏前一步。

两人四目对视，寸步不让，冲突一触即发。

“批文一日没下来，我一日是一把手。”

“恐怕，你需要读一读治安局的规程了。”

“讲那么多，你是想夺权是么？”

“话太难听了，按规矩办事而已。”

李文斌冷笑一声，慢慢走回到自己的主位上，环视众人一圈，说道：

“何氏璧，没有丢。”

这一句话，如同惊雷一样在会议中炸开。

刘杰辉那帮手下，本已做好准备，在最激烈的时候发难，协助刘SIR夺权，此刻全部都僵住了，什么行动都不敢做。

而那些稍微有些动摇的，更是倒抽一口凉气。

刘杰辉愣住了，反应倒还是非常快：

“李SIR，讲话要负责任啊，不要为了个人目的，信口开……”

啪！

李文斌丢出了一块玻璃片，压到会议桌的正中央。

SSS级卫星加密，绝对无法造假的实时影片。

何氏璧，安安静静地放在一张桌子上。

“行了么？”

李文斌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有再看刘杰辉，只是在看着在场众人。

“这是我跟泽先生的计划。”他甚至搬出了李钟泽，“辞呈，只是幌子，何氏璧运输计划，仍然在进行中。”

“现在，谁还有问题？”

无人再有异议，刘杰辉低下了头。

“没问题了是吧？”李文斌突的大喊一句，“立正！”

在场的所有治安官站得笔直。

“全部下去，坚守岗位，没收一切通信设备，没得到命令，谁也不能离开九龙治安总局！”

“是的！长官！”

……

会议室里，已经剩下寥寥数人，全部是李文斌的亲信。

李文斌虽然已经没有了慌乱，但脸上的神色，是漠然的，早已没有了今晨那春风得意渴望一步登天的雄心。

那帮跟着他的人，都看得出来。

“李SIR……”女警司缓缓开口，“家俊他……”

李文斌沉默，喝了一口咖啡。

另外一个幕僚站了过来，说道：

“需要我们立即从消失点处派散人手去找吗？我们现在能调动，绝对信任的人，大概四百个……”

依然是沉默。

大家都心知肚明。即使是靠一些内鬼，能够破解九龙城治安局的监控BETA2.0系统，所展示出来的代码设计能力和工艺技术水平，很可能在清宁大学院的工程学院之上。

这种技术能力的拥有者，根本不可能在现场，留下一丝一毫可追踪的信号痕迹。

李文斌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说道：

“你们下去吧，不要多问。”

“李SIR……”

“下去吧，让我静静。”

听得这句话，心腹们便再也无话可说。他们缓缓站起来，一边看着老大，一边万分惆怅地往外走。

李文斌神色微动。

看着那十几个从李氏保安部带出来的绝对心腹一个又一个地走出去，最想讲的那句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跟我那么多年，真的浪费了……

……

会议室里，终是只剩下了李文斌一个人。

时过境迁。

一小时前，他还是一个一眨眼，一抬手，就能将上千年轻治安官性命送出去的执刀人，此时此刻，变成了一个只能待选的做题者。

他甚至知道，这个选择题究竟是不是选择题，决定权都不在他手上。

选了儿子，如何保证儿子之后的安全？选何氏璧？如果他没有猜错，对方甚至连这个底牌都摸清了。

神鬼莫测。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良久，他麻木地拨通了原来拨过来的电话。

嘟，嘟，嘟……

“喂。”

是那冰冷的嗓音，却似是在咀嚼着什么。

李文斌先是一愣，然后深吸一口气，说道：

“你赢了，我选儿子。”

“哦，你等等，我在吃饭。”

他在……吃饭？！

这一句简单的话，如五雷轰顶一样炸在李文斌的灵魂深处，内心的脆弱，如黄河决堤般直涉而下。

这对他生死攸关的决定，在那人口中，竟还不如一顿饭。

然后，他是实打实地被晾在那里，晾了足足五分钟，全程听着对面在撮面条，喝汽水……

李文斌粗喘着大气，满头大汗，却半句话吐不出来。

这五分钟，终于是彻底扯断了李文斌心气中的最后一根弦，整个人嗡一声变得浑浑噩噩，然后噗一声将一口鲜红的血吐在办公桌上。

……

“李SIR，久等了，下来吧，我们就在九龙治安总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