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不能的,晚了。”
隆正桐转过身去,拾起跟着五虎断魂刀飞过来,被白布裹住的圆月弯刀。
他不快不慢地解开裹着的白布。
李旦目光中的迟疑一闪而过,立即就压了下去。
他身经百战,久历沙场,什么样凶险的事未经历过。眼前虽风波已起,局势已动,但八十五把快刀气势如宏,三道‘报应身’杀势汹汹,早已万全的准备,自己原本怎么样都不算是劣势。
但胸前碗口大的空洞,却在敲打着他那预感不祥的神经。
南海陈芝彪的武艺,十年前就名动八表。他身上的皇城紫气,就算是紫禁城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则已,都难谈碾压。
这八十五把快刀,三道报应身,本来全是为压制陈芝彪一人准备的。
这本来是足够谨慎,足够万全的准备。
李旦眼球颤动。
但此时此刻,他才猛然发觉,这南海八芝的排名,或许排的不是声望。眼前这不动声色的八芝之首【陈芝龙】,身上竟藏了一身通天的武艺。
莫说自己因为大意先被重创了一击,就算是完全健康,此刻的局势,也很难说是占优。
“阿龙,你们二人没损没烂,干手净脚,而我,心都让你掏了,就算我有什么不是,这伤就当赔罪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们就此打住,如何?”
隆正桐解开了白布,圆月弯刀铮亮的光芒刺目。
他没有说话,用刀尖指了指身旁的静盈湖,口中只说了一个字呐字,引导李旦看过去。
李旦轻皱眉头,目光一边提防着隆正桐,一边仔细地往湖面看过去。
远方水平如镜,这边的打斗似乎与这湖面毫无干系。
李旦突然脸色大变:
“你……”
平静的湖底,突然冒出了止不住的泡沫。阴沉的天空下,湖色逐渐变碧,然后变蓝。
诡异的蓝。
嘭!水花四溅!
一百二十道擎天水柱立湖而起,一百二十个赤打上身的彪形大汉霸气登场。粘在身上的汗水和汗水,瞬间被炙热的体温所蒸发,形成了碧蓝色的水雾。发红的腮间有三道火痕,细看下去火痕下是体内无穷无尽的热火。
这帮从水中涌出来的人,肌肉匀称,身高比例均衡,比任何一個人都更完美的契合‘人’,但又比任何一个人都更不像人。
大汉手中武器各异,无固定阵法,无统一配合,有的,只是看似狂乱的嗜血,以及通透全队的感官。
他们一出水面,就没有半分迟疑地一涌而上,如恶鲨扑食一样一瞬间将那八十个快刀手的气势吞进。
扫浪,俯冲,滚地。
断臂,剁双腿,咬侧耳!血光飞溅,闪得人止不住闭目。
混在其中的陈芝彪越打越像一个疯子,上身的衣衫不知何时被扯碎,头巾上混透了汗水与鲜血。
手中比燕舞歌女的还要重上两分的五虎断魂刀,挥得呜呜作响,威力无比惊人。三道【报应身】在一旁左穿右插,碧光游动,已有三分疲于招架的势头。
两边杀得天翻地覆,一人死了,第二个踩着就顶上。
百年罗刹海的缩影,尽显于此。
隆正桐目光游动,眼前的天机芯片读秒共振:
【怒鲛人】
源于罗刹南海原【沉七洲】旧址的海底遗民。
民风强悍,一骑,当千!
一道血色而起,刚好溅到了隆正桐的脚边,他心中一沉,想道:
这帮人,是我回来罗刹海最重要的目的之一,打伤了亏本啊,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他看向李旦。
李旦惊疑的目光中带着不可置信的愤怒:
“怒鲛人……当年武状元苏兴宁煞费苦心在南海找的东西,竟落在了你的手上?”
“不。”隆正桐摇了摇头,“这是我从他手上……抢过来的。”
“果然……”李旦眼角颤动,“怪不得朝廷对此事莫衷一是,原来武状元的死,真的是你陈芝龙的手笔。”
“温阁老的手掌够大,遮得了天罢了。”隆正桐说道。
李旦全身冒着寒光,胸上的缺口已经近乎愈合完毕。
隆正桐一向不喜欢废话,若换作平时,圆月弯刀早就疯砍过去。但是他深知道闾山道法的可怕,赶狗入穷巷,只会让眼前这身负绝技的老人暴跳而起。狗急跳墙之下,伤亡就难以估计了。
因此,他等,等他喘过那口气来。
他等,等那个一刀致命的机会。
李旦走前了两步,脸露凶光:
“杀武状元,是阁老的意思?”
隆正桐坦诚地说道:
“当然,海芝帮哪里有这么大的胆。”
李旦哼笑了两声:
“胆子……?”他顿了顿,回头看向那飞溅的杀戮场,“你私养【怒鲛人】这种大杀器,也是阁老的意思?”
隆正桐转了转手腕,寒刀闪闪,没有回话。
李旦目光投向在湖中打得天花乱坠的陈芝彪:“他也不知情?”
“想什么呢?阿彪是我兄弟。”
“温体仁的狗,竟然都被你养熟了。”李旦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吐出来,浑身黑气崩现,消碳色的迷雾裹住全身,紧握的拳风后,是如同恶魂一样的鬼脸。
传说中的闾山道法分天罡七十二术,地煞三十六技,任意一道,都足以让一人身负常人所不能有的惊人手段。
而‘海将军’李旦身上,足足有四道,四道天罡术!
雄霸南海二十年,全盛时期,荷兰人下轮渡后,先见旦爷,再拜福州巡抚,那是基准的惯例。
即便是现在,一副残存的躯体,都让人遍体生寒。
李旦走前两步,步履上绽出恶息:
“阿龙,你拜过我的码头,做过我的人,现在,真的没有任何谈判的空间了么?”
隆正桐也走了两步,手中弯刀微微作晃,一言不发。
“纵使你赢了,你杀得了我,你有什么好处?”李旦说道,“这几万人,上千只船,瓜分也轮不到你先不说,犄角岛死士不少,海芝帮刚有点起色,你就如此托大?”
隆正桐抬起双瞳,问道:
“哪个人亲眼看见,我来过犄角岛?”
李旦脸色生疑,眉头一皱:
“这湖连着海口,五步一岗,十步一……”
李旦瞳孔猛缩,脸色唰一下变得火红,身后的黑雾噌一下涨成数丈高:
“陈芝龙,你……”
“嗯,我都说,晚了。”隆正桐说道,“我的人进来的时候,顺便绕着河岸屠了一圈。”
“参与伏击我这件事的人,死剩你们几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