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是用我的人,我的命来赌啊!”许心素眼神如刃,言语如刀。
朴恩永瞳孔一缩,没有回话。
“这次围岛,本来就是做做样子,带的人是够了,火炮器具,却不足以吃下犄角岛。”许心素又瞅了一口烟,吐出烟气,“再陷进去,人全赔上了,今天南海散架的,就不止李旦一个了。”
朴恩永不动声色,心底里一丝猛烈的杀意闪过,桌面上的碧玉葫芦微微一闪。
“但是。”许心素抬头,“不赌,又怎么来赢呢,我一生人,上过的大赌局哪止这一个。”
他拍了拍桌子说道:
“一個时辰,我给不了。”许心素说道,“我给你三条最快最猛的战船,配了明膜和明帆,我帮你牵制住半个时辰,你若能提得到陈芝龙的脑袋来,我左边这个位置,空悬多年,以后,就你坐!”
朴恩永一拱手:
“明白,帮主。”
“温酒,替恩永送行!”
“没必要,一个土著……”朴恩永神情冷冽,哪还有半分小厮的样子,“回来,再与帮主共饮!”
“好,祝你马到功成。”
……
三艘极快的战船拉满风力,从北边大营如离弦弓箭一样,猛地往西北角狂冲过去,许字旗帜迎风飘荡。
许心素站在船头,用力吸了一口水烟。
“帮主,我们的人差不多道极限了,为何还要……要应允他行如此大险?”身旁一个幕僚问道。
许心素目光如死,冷冷地笑了一声:
“不应允他,我自保问题倒不大,我可没有本事保证你们在场的人,一个不死啊……”
那手下瞳孔狂缩。
许心素吐了一口水烟:
“南海,真的是日益怪异了……哪里来这么一尊大佛?”
……
三方帅旗纠缠,西北角的战局越发混乱。
‘为旦爷报仇’的口号从岸上越喊越响,海芝帮的人也像是凑热闹一样跟着喊。这句话如同雷鸣一样,震遍了南海。
数架飘荡着‘芝’字的副船,呈一字长蛇状,对那围来打援的许字帮战船进行了猛烈的冲锋。
陈芝鹄身子看起来羸弱,像是风一吹就倒的书生一般。但指挥起海战来,不慌不乱,章法有度,举手投足间无半分野路子的迹象,显然是名家的手笔。
海芝帮本只是一堆零散的部众,虽素有勇名,比之朝廷的军队是少了几分秩序的。但落到陈芝鹄手上,这把扎手的双刃剑,一下子就变得锋利无比,所向披靡。
在西北角,许字帮已从四面八方聚过来了大量战船,数量上即使以一对二,也是占据绝对的优势。但此时此刻,岛上士气大盛,与海芝帮更是‘同仇敌该’,两面合围。
眼看,这围岛多日的船队,就要被吞噬殆尽。
火炮一眨一眨,闪着亮光,冒出的黑烟吧两旁海员的脸弄得半灰半紫。沸腾的海水下,一缕碧绿游动,两缕碧绿纠缠,三缕碧绿化成藤蔓。
沿着那略有皲裂的船底,数十条藤蔓如蟒蛇般蜿蜒而出,嗖嗖嗖几声,先将火炮缠住,然后就是持续不顾一切的野蛮生长,只瞬息之间,这条福船就彻底被五花大绑。
源自海底的力量不断猛往向下扯,这拉住明帆的福船显得摇摇欲坠,似乎顷刻间就要往海地坠去。
那许字军中,一个绑着额巾的布衣从乱军中登场,手中拿着的碧玉葫芦疯狂地震动,那口径中源源不绝地冒出绿藤,往海上探去。
嘭!
两条船的龙骨被拦腰扯断,数百海员纷纷坠海!
要知道,这可是福州制船厂的精华,船身所用木,是从云南千里迢迢运来的【寒铁材】,单比硬度,就并不比锻钢要弱多少。加之外围是镀上了能抗火炮的明膜,断成这样是极难理解的事。
那拿着碧绿葫芦的布衣目露凶光,目光所到处,藤蔓狂飙,血色飞溅!
因为这一人加入,竟让这积聚了数千人的战局有风头逆转的势头。
远处陈芝鹄站在船头,眉目一动,一脚踏前,头上发冠随之而颤,深吸一口气,就要往前冲去。
骤然,一只宽大修长的手毫无预警地按在了他的肩上。
陈芝鹄一愣,随之回头:
“龙哥……”
“这里是犄角岛,老兵很多,你在这里出手,会有人把你认出来的。”隆正桐说道。
陈芝鹄迟疑的神色飘过,冷冷地问道:
“阿彪呢?”
“他在登岛那边,等下要他镇住场子。”
陈芝鹄看了隆正桐一眼,指了指远处,说道:
“再让他这么搞下去,大好局面就得没了。”
“没事,我来。”
在陈芝鹄略为差异的目光中,隆正桐踏前了一步。
他猛然抬头,一双鹰眼看着前方那满身碧绿的怪人,心中是止不住战栗的狂喜:
朴恩永不仅人来了,还带了手信,真是太客气了……这运气,是要好得难以置信。
……
乌云弥散,灼日如火。
布衣葫芦人的胳膊上肌肉分明,捏紧葫芦的手青筋暴现,青藤如游刀,所向披靡。他站在船头,让两道绿色的雾气托起,居高临下,俯视着整个战场。
【神息物,海祸葫芦】:御海物,持之者,水植舞随心。
朴恩永扫视四方,自己倒是十分显眼,但是这战场杂乱,一时半刻哪里找得人。
他心中暗念:那个吞掉李旦的人,还忍得住么?再拖下去,单我一个,就能让你们这全胜的战局掉一层皮。是陈芝龙?还是陈芝彪,抑或,是那个书生?
一支劲道十足的弓箭穿过炮火,嗖一声划过战场,直指朴恩永眉心。
哗一声,那支弓箭刚至他跟前,就被一层浓郁的绿气吞噬,箭身长出藤蔓来,重力之下一下子就坠入到海中。
碧绿的目光扫过去,一道身影在几架大船上左穿右插。
嗖!
又是凌厉的一箭,带出的气劲竟在这炮火轰鸣的海上依然刺耳至极。
朴恩永连眼皮都没有动,没有借助藤壶,只是微微伸出两根手指,一下子就将那疾驰而来的第二箭接住。
啾!啾!啾!啾!
连续四箭,竟一支不剩全落到了这布衣葫芦人手中。
朴恩永居高临下看着这四处游走的身影,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这种气息,陈芝龙是有点手段在身上啊,加上那个名动天下的陈芝彪,这也怪不得李旦要失手了。可惜,再跳脱,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