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百二十四章 小阁老的谈判(长章)(1 / 1)千里送瓜子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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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已全日戒严。

六部官员,无诏不得外出。据说如今,连紫禁城内廷上下的出入,都需要特殊批审的令牌。

连以往最热闹的鼓楼正北,市街区外,都或多或少地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暗中站满了披甲配刀的禁军。

生意虽还在做着,伙头上的蒸汽炊烟不止。但这街头细巷间,到处都在窃窃私语,暗自捣鼓着这风声鹤唳的金陵城。

有人说,边关已破,努尔哈赤要直捣黄龙了。

有人说,福州的红毛鬼,冲破了寻龙江边的浙江水师,如今正深入到内陆腹地来。

又有人说,祸起萧墙,六部九卿里有极其不安分的人,朱家天子的皇位,岌岌可危。

那些都是远在天边之事。

倒是这围着金陵城两道大城墙处,密锣紧鼓的兵马调动,城内百姓都看在眼内,谁都不是傻子。只是都是让那刀光掩了心胆,一个二个默不作声,暗自看戏罢了。

……

文渊阁,草庐。

一只双足上透着紫气飘散的信鸽,如同一支离弦的弓箭般,嗖一声闯进庭院。

快得惊人。

守门的蓝袍文官轻抬右手,竟恰好就抓住了这紫鸽子。

他轻皱眉头,简练地取下鸽足上的纸轴,顺手就放飞。

只看了一眼,人便立地而起,飞身地没入了此刻本来无一人够胆踏入的内阁首辅草庐。

……

“咳咳……咳咳……”

摇椅上的老人轻咳,手上拿着半张纸,目光深邃,如透星河。

“阁老……”蓝袍文官连忙添茶递水,手上递过一只五彩瓷杯。

温体仁接过瓷杯,吹了两下后,便喝下了两口。

“早就不该把那陈芝龙放回南海!”文官语气里略带了一丝怒意,“单让陈芝彪,陈芝鹄回去说不定会更好。他们再不济,也曾经是朝廷的人,哪像这陈芝龙,竟够胆跟阁老您……”

温体仁放下瓷杯,摇了摇头:

“留住这人,你也要真的留得住才行。”

文官微微一动:

“一個海枭罢了,阁老你何必……”

温体仁又放下了信卷,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

“你就算办得到,打算……用什么代价呢?”他顿了顿,“我等如今如悬崖走绳,怕是经不住这乱吹的飓风了。”

文官又仔细看了一眼信纸,脸色越发紧张,一滴冷汗从额头流了下来:

“这人,究竟是什么手段?”他顿了顿,“南海走的几步关键棋,全被看出来了。若不是都是昔日的那几位大人在调度,下官真以为我们这边出细作了。”

温体仁放下信卷后,表情却淡定了许多:

“何来的细作?”他顿了顿,“有细作,反而不会路线这么清晰,下手也不会这么准。”

“这样的人……留在南海,实在是心头大患。”文官沉吟片刻,“如今仍有一些日子,不如让于庆将军派人去大磡岛,先下手为强?补上一刀?”

温体仁沉默,没有说话,继续喝茶。

“阁老?”

温体仁叹了一口气,点了点纸张,叹了一口气道:

“罢了……”

文官微微一动。

“总的来看,这陈芝龙……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同时他这一两个月来,确实也把南海吃了一大块。手段,也是充足的。”温体仁顿了顿,“这交易,还真不是天马行空的事情。他要的东西,也不是真不能给。”

文官脸露难色。

“允了吧。”温体仁挥手,“你去让于庆和思齐知道这件事,配合一下。”

“这……”文官似乎有些犹豫,“阁老,若这条件允了出去,之后……之后的南海按不按我们心中所想去走,都难以得知了。这么一大帮人留在那里,后患无穷啊!”

“自古以来,何尝有过十全之事?我等苦心孤诣,能做个九成已经很了不得了。”温体仁沉吟道,“更何况,这东西我允给他,也要他有本事拿得到才是。我身后有刀,他身后的刀,也少不到哪里去。”

温体仁说话的时候目光凝聚,有一股摄人的魔力,使得这额外来的信件带来的不安定感,一扫而空。

文官脸上不解,却也不敢再追问下去。

温体仁将信纸扔进身旁的火炉处烧掉,慢慢抬头,问道:“【温世凡】那边呢,还不肯干?”

文官微微一动,说道:

“是的,小……小阁老他……仍在牢中,不吃不喝几天了……”

温体仁沉默,目无表情。

文官说道:“能领【五军营】出去的,如今,确实只有小阁老了。”他顿了顿,“明明先前已经说好了,不知为何,又反口了。”

温体仁轻咳了两声,躺在摇椅上想了片刻后,慢慢地坐了起来,目光沉潜:

“又是一个捣乱的麻烦人……”他顿了顿,“那就刚好了,这两个人,让他们自己去斗吧……”

……

天牢。

只有高处的铁栏杆处,透进来半分白润的阳光,其余的位置一片黑暗。

长年没有光照的角落,一片潮湿,细看下,是历任囚犯残留的积血。

杂草中央,盘腿坐着一个脸容清冷的少年人,披头散发。

一身内阁首辅专属的黑金麒麟袍,明明已被困在牢中,却依然肆无忌惮地穿着这大官服。

他的四肢,都被一道粗得像手臂的铁链绑着,连着直径比两个人还大的透着紫色的巨铁球。

一道烛火,从牢房围栏外闪过。

两根木条中,先是出现了一双深邃至极,又布满皱纹的目光。

这双眼睛从木条间打量了那少年人一眼。

牢房推开。

两个士兵先搬进来一张红木椅。

那老人被两个人颤颤巍巍地扶了进来,弓着腰驮着背,慢慢地坐到红木椅上。

整个过程,那盘腿打坐着的少年人一直轻闭双目,表情像是睡着一样无比放松,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下人全退下。

一老一少,就在这摇曳的烛火中,对坐了近六十息。

“哼,温老鬼。”少年冷笑了一声,“你还真沉得住气啊。”

温体仁微笑,脸上的沟壑皱了起来,受到阳光照到的一半非常和蔼,另一半在黑暗中的,却如同鬼佛:

“年轻人,沉得住气的,是你啊……”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透着绿光的碧玉,“没有这东西,你也回不去吧。死了,就真的死了……”

【离魂玉】

沉默,两息。

“哈哈哈哈……”

一阵雷鸣般的狂笑声,震得整个监牢的铁柱都跟着动。

齐子圣猛地睁开双眼,噌一下站起来,如恶鬼一样往前扯动铁链,龇牙咧嘴:

“杀我?哈哈哈哈……你老母你以为你自己真的是神啊?”

温体仁抬头,目无表情,眼神锐利。

“杀我啊,你试一试杀了我啊!赶紧的,赶紧的!!”齐子圣伸长脖子,“我一条命,换你这整个世界永不超生,有趣得很,有趣得很啊!”

这少年人越发凶恶,鲜血从嘴角处流了下来,似乎是他故意咬住自己舌头流出血来营造这氛围的。

温体仁端坐在红木椅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这人发足了疯。

良久,他盯着齐子圣的双目,轻轻挥了挥袖。

正在疯狂舞动双手,如同一只野兽一般的齐子圣,突然觉得眼前一震,天机芯片在那一瞬间高速地运转。

【须臾行者:齐子圣】

【穿魂引:温世凡】

【注意!数据波动,数据波动!个体须臾愿发生改变,个体须臾愿发生改变!】

【从掌握兵部,保山海关不失,改变为:】

【……】

就在那一瞬间,就只有那么一瞬间,这个一直在发狂的齐子圣,就突然静了下来。

他慢慢盘腿坐下,连呼吸声都慢了一倍。

刚才的那一个疯子样的人,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温老鬼,你这是要参入我们的因果啊。”齐子圣吐出了一句话,语气冰冷,“不怕之后,遭你们这的天道反噬?”

温体仁看了齐子圣一眼,咦了一声,笑道:

“年轻人,老夫半只脚都在棺材里了,还有什么‘之后’?”

齐子圣抬头,虽依然是目中无人,却不知为何整个人充满了静气:

“神息出手,改我个体须臾愿,厉害。”他顿了顿,“但你觉得这样,我就会屈服听你的调令?”

温体仁脸带微笑,这张被岁月侵蚀了的脸容上,是一股深沉的力量:

“刚才我还不确定,但现在我知道,你会。”

齐子圣没说话,沉默。

温体仁拿起了放在红木椅旁的茶杯,喝了一口:

“老夫看人很准的。”他顿了顿,“你这种人落绝境了,一不怕死,生死对你毫无意义,二不怕输,输了你也认了。但你若有机会赢,你便连你那最不耻的求生,都愿意做。”

齐子圣没有再说话,就那么听着。

“你也看得出来了。”温体仁点了点桌面,“老夫不是要你帮我做什么,我只是给你一个,赢的机会罢了。”

他说完,就颤巍巍站了起来。

这位老人一步一步地踩着枯草,走到牢房门口。

他回过头来,丢下了碧绿的离魂玉和一条银色的钥匙。

“两条路。”温体仁说道,“你可以现在就走。或者解开你这锁链后,立即去兵部领兵出发去南海。”

齐子圣紧闭双目,像是在打坐入定。

“若你自己乱走第三条路。”温体仁的语气很轻,“你可以试试,老夫……敢不敢杀你。”

说完,他就转身,走出了牢房。

就踏出牢门的那一刻,身后的牢房就涌出一阵冲天的蓝光。

温体仁身旁的几个护卫一晃神,只见得阁老脸上一笑。

那被困在牢中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这老人的身后。

只见他脸带诡笑,肆无忌惮地将右臂搭在这驼背弓腰的老人肩上,探过头去说道:

“温老鬼,要找我帮忙,说句软话不行么,说什么杀不杀这些吓人的鬼话。乖乖行礼讲好话,我早就帮你了。”他顿了顿,“我看人更准,你若够胆杀我,就没这心气搞这么一出惊天动地的大龙凤。”

温体仁微微一笑:“我那命数已尽的儿子【温世凡】,确实不如你。送你来,也是天意啊。”

齐子圣大笑,单手摘下了温体仁挂在腰间的紫霄令:

“我觉得莪以后的儿子也肯定不如你,【五军营】我带走了!”

……

九龙港西北部,烟火弥漫。

隔着数里远,便能感觉到前方的香火鼎盛。香烟缭绕中,神庙的金顶在阳光下闪烁着古老的光泽。信徒们或跪或立,面露虔诚,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似在向神明倾诉着心中的愿望与困惑。

天母教,天母神庙。

两批披甲士兵闯入,并不太有礼地驱散了拜祭的人群。

他们动作非常干脆利落,前前后后只用了半柱香,这原本吵杂的神庙,此刻就变得空无一人。

连负责在此地打扫的天母教徒,都被驱逐到院外。

士兵散开。

一个穿着紫黑麒麟官袍的少年人,慢慢走入庙宇内。

福州巡抚,李鼎夷。

这位原在九龙港代表官府与荷兰七省联盟谈判官员,事未办成不止,还把整个福州丢了出去。

如今,各方各派都在调兵遣将,有所动作。尤其是被调至九龙港的大半支福州水师,此刻每一营都在密锣紧鼓地筹备着。

这个中的主帅,为何有此闲心来此拜天母?

香火摇曳。

李鼎夷双手背后,站到了蒲垫前。

眼前,便是那纯汉白玉雕,近两丈高的天母神像。那雕工细腻入微,一刀一划尽显功夫,把传说中南海天母那既庄严又亲和的脸相,雕刻得栩栩如生。

李鼎夷脸色沉稳,目光坚定,看着这万家朝拜的神像,丝毫没有跪下礼拜的意思。

他就那么站着。

身旁的一支清香,已在不知不觉间燃尽。

远处,传来临山北山寺上的一处幽远的钟鸣。

当~

李鼎夷轻抬眉眼,说道:

“七天了,【神息引】该恢复过来了吧?”

眼前的天母神像似是静了一息,本来只是玉白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滋一声蓝光骤起,整座天母庙被照得通亮,顶上环绕起了延绵数公里的七彩祥云。

一道婀娜的倩影,带着一身冰蓝色的绸缎,从那天母神像內走了出来。

那人轻轻一跃,跳下神台,脸带微笑:

“多谢鼎夷少爷相助,妾身算是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这天女般的女子,侧身行了一个女儿家的礼仪。

林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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