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贾母晕倒,厅内众人顿时乱成一团,又是请太医、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参汤、又是抚胸拍背、推拿顺气,好容易救醒转来。
贾琮一脸无辜退到一边,心中却在偷笑,现在总不怀疑了吧,大元帅的诗岂是等闲?
贾赦狠狠剐了贾琮一眼,倒不敢骂他胡言乱语,刚才那首诗一出,但凡识字的都相信了是先国公托梦,贾琮只是转述而已,谁敢说他,岂不是说先国公?
“孽障,看你干的好事,还不退下。若老太太有什么闪失,我先拆了你的骨头!”
“且慢,让他说下去。”贾母喝了几口参汤,已缓过气来,擦了擦眼泪,先夫托梦,她极欲知道下文。
几个小姐也攥紧了手帕,生怕贾琮被赶走,心中也在咀嚼刚才那首诗,听到贾母开口,方才放下心来。
贾琮心中暗笑,这就是韩剧厉害之处,让女人越是哭得厉害,越想看。当下道:“那人道……”
“放肆!那是先国公,你得称太爷。什么这人那人,没半点规矩。”贾母啐道。
“是是是,琮先前也是不知道太爷的身份,不敢胡乱称呼。既然老太太说是,那就一定是了。”
“你太爷说你蠢笨果然没说错,若是非亲非故,谁来点化教导于你?”贾母道。
贾琮连声答应着,道:“太爷说……”这次众人不敢等闲视之了,自贾赦以下,全部恭恭敬敬站了起来,聆听教诲。
“太爷说,他此生有两大憾事,一是祖宗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勋爵被子孙弄丢了;二是祖宗建功立业的本事半点没传承下来。”
国朝爵位分为两种,一是亲爵,又叫宗亲之爵,分封给天家宗室子弟或外戚,二是勋爵,又叫功爵,即军功之爵,最是贵重。
太祖有言,凡勋爵者,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予。简单来说,一个是人情爵,一個是战功爵。像贾家,本来是勋爵,但是后代子孙没军功,也没从军戍边,就降等承袭为了亲爵,不仅俸禄少了,也失去了拥有亲兵的特权。除非后代子孙再立战功,方可恢复为勋爵。
亲爵、勋爵之间,最大的两个区别就是,一个有诰无券,一个有诰有券。诰是身份爵位的证明,券是战功证明,贾家祠堂内便供奉有太祖御赐的丹书铁券。有此券在,非谋逆大罪,不可杀。
另一个区别便是亲兵,亲爵再大,即便是亲王,也没资格拥有亲兵,最多可以养些王府护卫。勋爵再小,即便是九品的鹰扬校尉,也可以蓄养亲兵。出门可以有亲兵扈从,十分威风体面。
听了贾琮这话,厅内顿时弥漫起一股尴尬氛围,贾赦、贾政等人老脸一红,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贾母也是神色淡淡,摆了摆手:“祖宗的爵儿丢了,也不能全怪子孙,谁叫他这么狠心,早早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去了,现在又来怪人,没理。”
贾赦、贾政两人心中一松,均想还是母亲大人明白事理。
贾琮心道,果然是慈母多败儿,口中却道:“老太太说的是。太爷又说,琮哥儿,你虽然不是读书那块料,不过若是习武,倒还略可望成,至不济以后也能看守门户,安身立命。然后太爷便传了些武艺与琮,说来也怪,在梦中琮似乎开窍了一般,不论什么武艺,一学就会,太爷还夸我有天分呢。”
“呸,你倒会王婆卖瓜。”贾母啐笑道。
贾琮忙道:“琮不敢自吹自擂,方才一梦醒来,太爷教的本事,竟还记得,老太太若不信,琮可当堂试演一番。”
凤姐儿总算找到机会,道:“琮哥儿,你说你睡一觉起来就会了武艺,是也不是?”
“确实如此。”
“好,咱们家里也有会武艺的,你就当场试演,请人来评判,若是你拿太爷扯谎,可要仔细你的皮。”
贾母也看着贾琮,道:“你真会武艺?若是扯谎,定不轻饶。”她深恼贾琮多此一举,扯什么武艺,若是演不出来,这个先国公托梦的故事岂非留下了瑕疵,自己日后还怎么回味。
贾琮正色道:“琮无半字虚言,只是昏睡了三日,水米未进,如今腹内空空,手脚无力,请老太太赐饭,方可演武。”
贾母嗯了一声,点点头,抬手示意。
早有贾蓉退到一边,拱手道:“琮三叔,您坐这儿。”
贾琮点点头,走过去挺有长辈范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蓉哥儿,你的孝心我领了。”众人见他足足比贾蓉矮了一个头,反而大喇喇地摆着长辈架子,领他的“孝心”,都忍俊不禁。只有贾赦眼中闪过一丝阴翳,越发恼怒。
贾琮刚坐下,就有丫头盛上饭来,碗内盛着青绿剔透的碧粳米,芳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不过就是碗太小了些,还没小孩巴掌大,便道:“姐姐,请拿大碗来。”
众姊妹再也忍不住掩嘴笑起来,贾母也又好气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给他换大碗,免得传出去说琮哥儿在我这里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贾琮笑道:“老太太见谅,琮实在是饿狠了,失礼之处,还望莫怪。”说话间,一丫头盛了一大海碗饭来。
贾琮也不废话,接过来,看着满桌珍馐美馔,他也没工夫去分辨菜肴,便是一顿胡吃海塞,嫌弃筷子夹菜太慢,端起盘子就往碗里倒。旁边贾琏、贾蓉等见他这个阵仗,都皱眉让了开去,生怕汤汁溅到身上。
贾母看不过去,道:“你这哥儿,饿死鬼托生么?慢些吃,谁和你抢了?小心噎着。”
凤姐儿也来凑趣,道:“老太太,这哪是个大家公子,分明就是个山大王,我看以后可别招待琮哥儿了,您老封君的底子虽厚,也架不住这般牛饮鲸吞啊。”众人大笑。
薛姨妈道:“凤哥儿就会耍嘴,能吃是福,况且琮哥儿几天没吃饭,必是饿极了。”
片刻间,贾琮便风卷残云地吃了个肚儿圆,丫头端上茶来,贾琮拿过来咕嘟一声干了,又有丫头端上漱盂来。
呃……好像刚才那杯茶是漱口的,贾琮有些尴尬,大意了,没习惯这时代的规矩,偷眼看去,整个屋子,二三十号人,都看着自己,许多姑娘、丫头正掩嘴偷笑。
他也是脸皮极厚之人,面不红气不喘,摆手让端漱盂的小丫头退下,又有丫头端上茶来,贾琮照样一口干了,方才满足地站起来。
这时一个婆子领着一个身形矫健、背负双刀、打着绑腿、穿着黑色薄底快靴的中年妇人进来,那妇人走到贾母面前,恭恭敬敬磕头请安。
“愚妇韩氏给老太太并诸位老爷、太太、小姐、爷们请安。”
凤姐儿站出来解说道:“老太太,这是咱家请的护院武师叫什么‘摔碑手’雷横的老婆,专责咱们后院巡夜的。也是从小练的一身好武艺,正好可以鉴别琮哥儿说的是真是假。”
贾母点点头,凤姐儿又道:“雷横家的快起来吧,咱家琮三爷说做了个梦,有神仙在梦里传了他武艺,这不他一觉醒来就有了功夫,还要演练给咱们看呢,请你来呢,就是让你给大伙儿掌掌眼,看这小子是真会功夫,还是胡吹大气。”
雷横家的站起来,上下一打量,见贾琮白白净净、娇娇嫩嫩的样子,哪像个习武之人,什么梦中习武,简直荒谬,估摸着是这些公子小姐闹着玩呢,当下躬身抱拳道:“琏二-奶奶言重了,愚妇虽学过些三脚猫拳脚,却难登大雅之堂,岂敢谈‘掌眼’二字。琮三爷既要演练武艺,愚妇便开开眼界。”
“琮哥儿,请吧。”凤姐儿得意洋洋地看着贾琮笑道。诗词她不懂,拳脚功夫你总不能作假,看你怎么蒙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