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叶天士来同贾琮、林如海等人辞行。
“盐院大人吉人天相,经一月疗治,侥幸见效,如今林盐院已然大好,往后只需善加调理,当会尽复旧观。另再服用此药五十剂,免除后患。”叶天士拿出一张方子。
林南忙接过,小心收着。
“幸不辱命,今日学生特来辞行。”叶天士道。
林如海、贾琮知道留不住这样的高人,均好言相谢。
“先生,我妹妹身子如何?”贾琮想了想问道。
叶天士微笑道:“林姑娘先天不足,身子弱了些,却无大病。平日里有些咳疾,不过是孱弱日久,迁延不愈,耗气伤阴,肺不能主气,肃降无权而肺气上逆作咳。
我已写了开胃健脾、调理脏腑、润燥养阴、顾护正气的方子,只需按时服药便罢。对了,那人参养荣丸切不可再服,服之有害无益。”
“人参养荣丸荣国府老太太也在服用,为何林妹妹不能服?这不是补药么?”贾琮问道。
叶天士笑道:“补药也要对症方才有益。此药用于心脾不足、气血两亏、形瘦神疲或病后、年老虚弱之人可矣。
林姑娘豆蔻年华,神思敏捷,肌肤润泽晶莹,双目清澈明亮,哪有心脾不足之象?胡乱服药,反而伤了肠胃肝肾。要治林姑娘的病,当从三处着手。”
“请先生赐教。”林如海忙拱手道。
“不敢。其一、须畅情乐志,不可时时忧郁寡欢、悲苦自抑。心神郁结,则百病生矣,此为根本。
其二、须按时服药,注意饮食、休息。其三、须多多走动,初时可缓步少行,循序渐进,终究以日行8000步为宜。若能做到这三件事,林姑娘身子自然无忧。”叶天士拱手道。
林如海、贾琮忙谢过。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先生笑纳,聊表在下敬慕之情。”林如海微一招手,林南忙捧着一个扁扁的木匣子走上来,里面是万两银票。
叶天士摆摆手,道:“学生略尽绵薄,岂受这般重礼,万万不可。”语气甚坚,林如海也不好勉强。
贾琮笑道:“姑父,叶先生乃杏林高士,这些凡俗之物,他是不喜欢的。叶先生,待您的大作《温热论》定稿,可来神京寻我,我出银子,让其刊行天下,造福亿万百姓。”
“此事甚好,届时我也当助一臂之力。”林如海笑道。
叶天士就等这句话,按捺住激荡的心神,拱手道:“叶桂谢过林大人、三爷高义。”说完飘然而去。
林管家忙亲自送出去。
“真乃世外高人也。”林如海目送叶天士离去,赞道。
贾琮点点头,道:“姑父,听说前院已有不少盐商送银子来了,我们去看看?”
林如海点点头,当先往盐院衙门正堂走去。
但见盐院衙门前两进院子彻底被金山银海所覆盖,无数箱银锭、银冬瓜,还有不少金条金砖,堆得好似小山一般。
盐院衙门各司官员、小吏、书办们忙的团团转,又要接收安置、又要登记造册、又要检验成色、又要核定数量,直忙的不亦乐乎,忽见林如海、贾琮二人出来,众官吏、盐商们忙齐声见礼道:“参见盐院大人、琮三爷。”
贾琮见他们虽忙得满头大汗,却个個满脸红光,亢奋之极,笑问:“今儿才第一天,收了多少了?”
徐清噔噔噔小跑过来,肚子上的肉上下颠簸,十分滑稽,笑道:“才一个时辰已入库五百余万了。”
“各位辛苦了,把这三天熬过去,过后再歇着。”林如海点头道。
“我等谨遵大人吩咐。”众人齐声道。
贾琮陪着林如海转身进去,笑道:“姑父,如今琮无事一身轻,也准备启程返京了。”
林如海点头道:“知道你要应今科武举,我也就不留你了。你回去的时候,把玉儿带上,她留在神京,我才能放手在扬州与这群老狐狸周旋。”
“姑父放心,我自会照顾好妹妹。望姑父也要多保重身子,为朝廷效力也不急于一时,莫等正餐还没上就先吃饱了,岂不遗憾?”贾琮道。
林如海看了他一眼,道:“你觉得何时才是正餐?”
贾琮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这个当然要看太上皇了。”
林如海微笑点头:“难为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番见解。不过,听闻太上皇退位之后,幡然醒悟,驱赶了宫内方士,戒绝了炼丹服砂,如今在宫内名医圣手调理下,身子骨竟越发硬朗,时常还能接见重臣、宗亲、勋贵。”
贾琮道:“竟有此事,怪不得有人说‘日月双悬照乾坤’。”
林如海面沉如水,叹道:“这般说也算贴切,究竟谁是日、谁是月,朝中却难说的很了。”
回到内室,贾琮方才开口道:“姑父,依我浅见,如今老太太他们送了大姐姐去了今上后宫,姑父你又是今上心腹重臣,这是尽人皆知之事。
如今贾家、林家已没有选择,不管别人如何取舍,我们只能奉今上为煌煌大日,方才有一线生机。”
林如海皱眉,道:“琮哥儿,听你的语气,似对未来十分担忧。贾家一门双公,何等显赫,怎就到了一线生机的地步。”
贾琮苦笑,林如海虽是人才干吏,却也难以预料未来之事,道:“常听人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从两位老国公开创基业,到如今贾兰、贾蓉等草字辈子弟,也传了五世了。
且如今家里皆安富尊荣、受用享乐者,祖宗便是留下金山银山,也败得差不多了,此琮不得不奋起之故也!”
林如海虽久在扬州,对家里的事却也有所耳闻,点头道:“幸而这一代出了琮哥儿你这般俊杰,此天意吾家复兴也。”
“琮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此番助姑父整饬盐务,除了至亲之情,也存了报效今上之心,以琮之见,这笔银子送上去,正餐便不远了。”贾琮低声道。
“哦?何以见得?”
“听闻今上素有雄才大略,当年义忠亲王老千岁之变,朝廷内杀的人头滚滚,单是侯府就除名了好几家,受牵连的宗室王爷,更不知凡几。
而今上不费一兵一卒,不仅置身事外,安然无恙,反而更得了太上皇赏识,传与大位,可见今上之能也。”贾琮轻声道。
林如海早年就在熙丰帝潜邸参赞事务,如何不知内中详情,微笑道:“此乃今上德行之故也。”
“是是是。”贾琮点头道,明明就是老谋深算,老奸巨猾,扯什么德行。
不过也佩服熙丰帝的能耐,一个庶出的皇子,既不是长兄、又不是嫡子、平日里又没多大才干、朝中又没什么根基、母族也不怎么壮大、军中更是两眼一抹黑,竟超过众多兄弟,一举登上宝座,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我想,以今上之英明神武,以往没银子不好办事也就罢了,如今这么大笔银子送上去,岂能不想着办几件事?”贾琮续道。
“说下去。”林如海点头。
“以琮这些日子的体会,不管是谁,既要办事,难免多多少少要得罪人,皇帝应该也不例外,而今上能得罪的,唯一人耳。”贾琮道。
林如海叹道:“此乃难以避免之事。”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不管太上皇身子多么硬朗,今上岂会一直甘于做个守成之君?若哪天发生了大的变故,而贾家又不能有所作为,只怕危矣。”贾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