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众人散了,各自出来。
“顰儿,这珠子你可要给琮儿退回去?”宝钗轻摇团扇,掩嘴笑道。
黛玉白了她一眼,冷笑道:“我才不上他的当,他在扬州时就是这般,光收礼不办事,我也依葫芦画瓢。”
宝钗笑道:“真真儿是近墨者黑了,没想到清高自许、目无下尘的林妹妹都这般市侩了。”
黛玉反唇相讥,道:“我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破事儿,可轮不到我去出头,自有人操心。宝姐姐,这回可是又要贤惠了?”
宝钗啐了一口,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拧,道:“看你一脸幽怨的样子,都快赶上孟姜女了,还说不操心呢,口是心非的顰儿。”
黛玉扭头躲过,嗔道:“宝姐姐也不管管他,任他在外面胡孱,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宝钗笑道:“山高皇帝远,连皇帝都管不着,何况你我。你呀,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罢,琮儿何等样人,你还不知?连晴雯那般的绝色都忍着不动,又怎会随便纳妾。”
黛玉点点头,道:“这也有理。”忽地嗤一声笑了,“得了两个美人儿,他还说什么牺牲名节的话,好不要脸。”
宝钗也笑起来。
两人同到东北角一所幽静房舍,如今薛姨妈等人便住在这里,梨香院腾出来给采买回来的小戏子们教练戏文。
这处院子就在王夫人院子之后,十分近便。
黛玉往宝钗房里歇着,等着她去打探消息,一面又派人请贾环来。
“哎呦,蟠儿,你这是怎么了?”薛姨妈看着躺在床上薛蟠,腿上包着纱布。
薛蟠笑道:“没事,不小心被射了一箭,已经快好了。”
“是哪个敢随意伤人,还有没有王法?”薛姨妈又痛又怒,垂着泪道。
薛蟠正想说话,忽见宝钗进来,忙拉过蚕丝薄毯盖住大腿,笑道:“妹妹近来可好?”
宝钗在门口早已听说薛蟠受伤,忙问道:“哥哥受伤了?可要紧?”
“没事没事,皮外伤,已经好了。”薛蟠摆手道。
宝钗点点头,道:“你见着琮儿了?他说了什么?”
薛蟠嘿嘿一笑,道:“自然见着了,多亏了琮哥儿的关照,这一趟咱家可赚大了,足足收了几万张皮毛,上千斤山参,东珠也得了不少。
还有,韩平这囚囊的,竟敢自做主张,黑人家女真人的货物,砸我们丰字号的招牌,要不是他,我还挨不了这一箭呢,这個混账!”
宝钗皱眉道:“哥哥你说清楚些,什么又挨了一箭。”
薛蟠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很自然地略过了自己调戏民女的情节。
“我一听掌柜们说女真人闹事,就出来说话,哪知道竟是我们黑了人家的货,一个女真姑娘气不过,便拿弓射我。后来,琮哥儿来了,当场便剁了韩平的狗头,又让我们赔了钱货,事情才平息了。”
薛姨妈眉头微微一皱,道:“琮哥儿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不帮着自己人,却帮着外人,还是蛮子。再说,韩掌柜这么做,还不是为我家打算,也不是什么死罪,怎么说杀便杀,也太不讲理了。”
薛蟠见妹妹脸色不好,忙拉着母亲道:“妈你说的什么话?什么自己人、外人,琮哥儿现在和女真人交好,乃是为了国家大事,明白么?
再说,你当琮哥儿还是当日那个府里不得宠的庶子?如今琮哥儿在辽海卫手握雄兵,一呼万应,不知杀了几千几万鞑子,谁敢逆他?
要不是看在妹妹的面上,我看咱家的掌柜都得人头落地。死个把掌柜算什么?妈,你切不可妇人之仁,小题大做,恶了琮哥儿,到时候不单害了妹妹,更要害了咱家。”
薛姨妈翻了翻白眼,斥道:“我还要你这孽障教我做事?我怎么就害了你妹妹,害了咱家!明明是你和琮哥儿的事,扯你妹妹干什么,抽疯了不成?”
薛蟠忙陪笑道:“妈,你别生气,我不过随口一说。嘿嘿,你先出去歇着,我和妹妹说几句话。”
薛姨妈狠狠啐了他一口,起身道:“宝钗,你哥哥最爱信口胡说,若是话不中听,别往心里去,只告诉我,我打他。”说完,瞪了薛蟠一眼去了。
薛蟠笑道:“妹妹请坐。”
宝钗坐到一边椅子上,道:“哥哥,琮儿可是纳了两个女真姑娘?”
“咦?你怎么知道?不是一个么?怎么是两个?”薛蟠愕然,他刚回来,还不知道贾琮后面又给贾环写了信。
宝钗把方才的事情说了。
“琮哥儿真是我辈楷模,汉夷通吃,佩服佩服。”见宝钗瞪过来,薛蟠忙陪笑道:“我这腿就是被琮哥儿新纳的姨娘射伤的,我想着既是弟妹,也不好计较。
琮哥儿与莪说了,他与女真人结交,非因好色,实在是为国家安危计,行的利国利民之举,你可不许吃醋,大丈夫三妻四妾寻常事也。”
宝钗嗤笑道:“那个女孩子可漂亮?”
薛蟠想到完颜珊娇俏可人的样子,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老老实实道:“即便比不上妹妹的颜色,也不差多少了,我看比香菱一丝不差。”
还说不是为了美色!宝钗啐了一口,见问不出什么新东西,便返身出来。
黛玉此时也盘问过了贾环,见她进来,忍不住冷笑道:“琮哥哥果然是做贼心虚,都不敢与我们写信,只教环哥儿代问好。”
宝钗把薛蟠的话也转述了一遍。
黛玉啐道:“我就知道这个色坯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若那女孩子是个丑八怪,看他还牺不牺牲名节。
宝钗掩嘴笑道:“顰儿大可放心,女真姑娘再美,又岂能比得过你的颜色?琮儿曾说,他最爱的就是你这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的俏模样。”
黛玉大羞,红着脸便往宝钗扑去,“我把你这烂了嘴的,又来排揎我,看我饶你。”
宝钗笑着躲过,道:“我若有半字虚言,教我不得好死。”
“呸!你还说!”黛玉又羞又喜,与宝钗闹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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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东路院
哐!一声脆响,一只足够普通人家生活数年的五彩鱼藻纹茶盏变成了碎片。
“你这没用的畜生!交代你的事,没一件办得成。叫你买丫头,你买不到好的,叫你去管田庄,你让人几句话打发回来!我要你何用,不如打死了事!
来人,取家法来。”贾赦口沫横飞,指着跪在地上的贾琏一顿疯狂输出。
贾琏吓得一哆嗦,忙磕头求饶。
邢夫人也在一旁劝解。
贾赦怒从心头起,哪里管那许多,打不了贾琮,我还打不了贾琏?
一旁蒋嬷嬷见了,心眼儿一动,忙陪笑道:“大老爷息怒,此事实因琮三爷忤逆不孝,不敬尊长而起,与琏二爷却无干系。
以奴婢的浅见,倒有一个法儿,不费吹灰之力,既可得漂亮丫鬟,又可得一座金山。”
贾赦眼光一闪,压下怒火,沉声道:“细细说来。”
“是。奴婢听人说,晴雯手里可替琮三爷管着金山银海,少说有数十万银子。这丫头又长得是削肩膀、水蛇腰,长挑身材,越发出落的西施的模样,若老爷把她弄到身边,岂不是人财两得?”
贾赦心中一动,晴雯的颜色他是知道的,阖府里丫头加起来也比不上,再加上手里的银子……想到这里,心中一片火热,沉吟道:“她是老太太赏给那孽畜的房里人,我如何好开口?”
蒋嬷嬷笑道:“此事也不需大老爷开口,如今琮哥儿不在,白放着两个丫头在房里也是闲着。
如今大老爷身子‘有恙’,身边又没个细致妥帖的人伺候汤药,借用三爷房里的丫头伺候几日,想来不为过罢?即便老太太也不忍回绝。”
“说下去。”贾赦捻须微笑。
“只要晴雯到了东路院里,还能翻天?到时候还不是任凭老爷处置?奴婢听说,琮三爷因着练武,一直没碰身边的丫头。
大老爷只要先得了晴雯的身子,再给她个名分,她岂有不对老爷感恩戴德的,届时再让她取来琮三爷的钱财,不就顺理成章了么?
再说了,父母在,哪有子孙蓄私财的道理,何况还是交给丫头管着,大不成个体统。这么多钱,合该大老爷掌管才是。”蒋嬷嬷笑道。
贾赦听得大喜,连连点头:“你说的在理,在理。此事若成,定有重赏。”
“这是奴婢的本分,不敢领大老爷的赏。”蒋嬷嬷忙跪下磕头,心中冷笑,骚蹄子,你倒霉的时候到了!看你还挑不挑嗦爷们,哼!
她是贾琮的奶嬷嬷,自从上次被贾琮收拾了一回,一直对晴雯怀恨在心,如今得了机会,岂有不进谗言的道理。
贾赦又对邢夫人道:“此事太太去办罢。”
邢夫人低眉顺眼,点头答应,
贾赦又看着地下的贾琏,冷笑道:“若传出去半个字,先打死你。”
“回老爷的话,儿子万万不敢。”贾琏听得心惊胆战,他们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打晴雯的主意,琮哥儿回来,那是要死人的!
“滚!”
“是。”贾琏仓皇退下,心中只求老天爷保佑,琮哥儿回来不要迁怒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