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着他圆滚滚的身材,暗骂无耻之徒,与贾琮不分伯仲,怪不得喜欢引用他的词。
心中骂归骂,要钱的时候还得装孙子。
礼部尚书陈道开口道:“近年来国朝大部风调雨顺,没听说什么春旱,即便有,不过是疥癣之疾,略缓一缓也无妨。
可今年春闱迫在眉睫,全国举子眼看就要陆续进京了。
贡院年久失修,多处破败,上不能遮风避雨,下尽是残砖泥泞。
冯大人,你也是从贡院出身,应知其中甘苦。
请冯大人为天下举子计,先行拨付贡院修缮费用罢,否则朝廷必将颜面扫地矣。请圣上恩准。”
冯远暗骂,老子当然知道你们贪了多少,哪一科你们不修贡院,修来修去还是那鸟样,一群贪鄙无耻之徒。
熙丰帝淡淡道:“冯爱卿,户部有这项银子么?”
冯远知道此事倒不好回绝,不然士林风评压力也挺大,因说道:“回皇上,若单是修缮贡院,臣尽力周转也能挤出一些银子。
方才大宗伯所言在理,远亦是两榜进士出身,岂有不知贡院失修之情?只不知需用多少钱款?”
陈道精神一振,让冯胖子松口不容易,道:“现下贡院共有考棚15000余间,并各公堂、衙署、居室、点名厅、守备厅、监视厅及印刷刻字、誊录、弥封等处所,至少需80万两白银,方可勉强修复供考。”
冯远心头冷笑,混账,好一个勉强,这是为下一次要钱先埋下伏笔了。
因淡淡道:“户部最多只能挤出十万两。”
陈道大怒,没想到冯胖子砍价这么狠,这么搞别说弄点油水,恐怕还得倒贴。
因抗声道:“陛下,请派工部专员巧匠赴贡院实地勘察,看十万银子能不能修缮。”
工部尚书万自怡忙道:“微臣愿往。”修贡院也是一个好项目,先联合礼部弄到手再说。
熙丰帝瞪了冯远一眼,道:“再议。”
冯远看懂了熙丰帝的眼神,意思是别跟我这儿扯皮,略一沉吟,
道:“春闱乃天下瞩目之文事,户部愿砸锅卖铁挤出40万银子,若陈大人仍持异议,今年的贡院便由户部来修罢,保证到春闱之前竣工。”
陈道和万自怡对视一眼,知道不能把冯胖子逼狠了,不然一拍两散。
“陛下,想来冯大人已竭尽全力,臣无异议,自当精打细算,尽力保证贡院修葺完好。”
冯远心头冷笑,不过十来万银子能办的差事,给你四十万还惺惺作态,衣冠禽兽!
忽见戴权进来禀道:“启奏陛下,如意公主并驸马在殿外求见。”
熙丰帝点头,道:“众卿先去罢,午后再议余事。”
“是,臣告退。”
众人退下,在殿外碰到贾琮如意,互相客气地见礼。
贾琮见冯胖子也在,笑着拱手道:“咦,正方兄,今儿似有郁郁之色。”
冯远白了他一眼,你被人勒索了银子能笑得出来?
因还礼道:“子龙兄,别提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能不郁郁乎?
谁能如兄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见过公主殿下。”
这淫才,贾琮听出他话中深意,笑道:“事在人为,凭兄之大才,天下应无难事矣。”
如意没听出玄虚,见两人互相吹捧,嫌弃地站开了些,生怕被恶心到。
“宣如意公主并驸马觐见。”
“正方兄回见。”贾琮朝冯远使了个眼色,携着如意进去拜见。
冯远小眼珠一转,转身离去。
殿内,熙丰帝叫起二人,随意训戒了几句,无非是让如意莫要骄纵放肆。
在如意撒娇攻势下,又训了贾琮两句,叫他不许欺负如意,不许在外顽花戏柳,斗鸡走马,否则定不轻饶。
如意这才喜笑颜开,谢父皇隆恩。
贾琮又禀了些公务,才与如意一起退下去长春宫等着,中午领了宴才出来。
出了午门,贾琮让如意先回家。
如意疑道:“你要去哪?”
贾琮道:“我约了人。”
如意心中微动,道:“是冯胖子?”
贾琮笑道:“烟儿果然聪明。”
如意哂道:“方才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当谁是傻子。去罢,早些回来。”
贾琮一愣道:“烟儿,你忘了我还有衙门差使?”
“呸,你锦衣卫衙门那点事儿在家里办不是一样?难道你手下还敢管你?”如意啐道。
贾琮哑然失笑:“烟儿,你是调唆为夫旷工么?按律,无故不上衙者,笞二十。”
如意笑骂:“你这下流种子,又与我扯谎,你们衙门谁敢对你执刑?若真有铁面无私的强项令,你持我如意去便是。”
贾琮奇道:“烟儿为何定要我早回,有事么?”
如意凑到他耳边吃吃笑道:“坏家伙,你方才不是说家去继续么?”
贾琮心头一热,搂着她狠狠亲了几口,道:“好烟儿知情识趣,为夫幸甚。回去洗白白等着,我打发了冯胖子便回来。”
如意掩嘴笑道:“你不坐衙了么?”
“坐个屁,我又不是文官,谁敢管我?走了。”贾琮说完下车,翻身上马一溜烟去了。
下流坯子,如意从窗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红着脸啐了一口。
稍微一试便知这混账是个经不起引诱的色鬼,以后还须小心,莫让狐媚子勾了他的魂儿去。
贾琮在上次那个江月楼雅间见到了冯远。
这是他们约定见面的老地方。
“子龙兄请坐请坐,哥哥我正有一事相托,没想到老弟便即相召,真可谓心有灵犀矣。”冯远起身笑道。
贾琮闻言苦笑,这无耻混账,老子还没开口,他倒先把条件拿出来了。
知道冯远从不做赔本生意,因道:“正方兄有事但说无妨,只要琮办得到的,义不容辞。”
“好,老弟就是快人快语,愚兄佩服。”
冯远笑得脸上肥肉乱抖,低声道:“上回那笔银子不多了,江南剩下的银子,何时能运来?”
贾琮惊道:“三千万银子,一个月不到就没了?老哥,你这么搞,便是有个聚宝盆也不够啊。”
冯远苦笑道:“老弟,你真当老哥是吞金兽么?
那钱也不是我花的,如今钱虽还在库里,不过账上已支出去了。
且听我一笔一笔给你道来,年底发放京官、宗室、勋贵的俸禄、年例、恩赏、养廉银子,单这一笔就花了600余万两。”
“这么多?!”贾琮怒道:“老子只收到十几锭金子。”
冯远目露异色,笑道:“老弟也关心这些俗务?你说的是春祭银子罢,你和令尊的俸禄、年例加一起也有好几千两,别说你没领到。”
贾琮尴尬一笑,他什么时候领过工资,都是贾琏去代领回来交入官中,这点小事,也没人专门去报给他。
“即便如此,我堂堂侯爵都只这点钱,国朝有几个侯爵?”
冯远笑道:“老弟有所不知,勋贵的俸禄虽不高,可架不住皇室宗亲多啊,那么多王爷、公主、郡主、镇国公、辅国公,哪个不等着用钱?
一家少的几千,多的上万,这钱不就花出去了?何况……嘿嘿,咱朝堂文官忙活了一年,也得领些辛苦钱罢?”
贾琮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你领了多少?”
冯远伸出两根胡萝卜般的手指,“惭愧”地道:“区区二万余两,贻笑大方。”
贾琮变色道:“你……个球囊的,一个二品官竟比我超品侯爵多这么多?”
“误会误会,没这么多,其实老哥养廉银一年才万余,今年补发了些往年欠账,才略多了些。”冯远面不改色道。
贾琮无奈呵呵一笑,怪不得文武不两立,就这群文官的德性,有好事先紧着自己,有坏事儿让武勋顶上,勋贵们伏气才怪。
“怎么不给勋贵补发些欠账?”
“这不是库里周转不开么?”冯远理所当然地摊手道。
贾琮见他无耻的样子,虽不等这点钱用,仍旧气得胃疼,没好气地道:“江南那边剩下的财物正在出手,一时半会弄不来现银子。”
冯远见他神色不善,小眼珠滴溜溜一转,笑道:“倒也不急于一时。
不知老弟有何吩咐,但说无妨,老哥我水里来火里去,你看我皱不皱半分眉头。”
贾琮从怀里掏出关浦的折子,递给他。
冯远飞快看完,心中已猜到几分,笑道:“好一篇新法雄文,平烟公气魄笔力不减当年,越发老辣了。”
“你觉得如何?”贾琮道。
“什么如何?还请贤弟明示。”冯远笑道。
贾琮瞪了他一眼:“还与我捉迷藏么?关浦有没有返京的希望。”
冯远笑道:“这个么,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贾琮气乐了,面对这个文官之耻,他也没什么办法。
道:“我已下令拿下陆捷、赵怀安,有劳正方兄把此文呈给江相,在御前举荐一番。”
冯远道:“这个不难,老弟和关浦有旧乎?干嘛这么帮他?”
贾琮笑道:“小弟和正方兄一般,喜欢结交朋友,亦不忍贤才高明之士流落草野。”
“贤弟为国举贤之心让人敬佩,此事老哥接下了,不论成与不成,尽力便是。”
贾琮见他目光闪烁,知道这个“尽力”的意思等于不成。
“我让金陵卫尽快筹集一千万银子运上来,给正方兄解围。兄也知道,那些财货不便急于出手,否则就不值钱了。”
冯远喜道:“了解了解,剩下的慢慢卖,万不可贱卖了,不急不急,先弄一千万来,也可稍解燃眉之急。
至于平烟公的事儿,此等名士,若不能为国效力,岂非沧海遗珠之恨?放心,交给老哥便是。”
“如此,多谢大兄。”
“你我兄弟,何分彼此。”
两人相视一笑,先后离开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