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秋似忘了两人以前的过节,笑着迎上来,和声道:“今日赏花会,驸马也来顽顽?”
贾琮淡淡一笑,道:“殿下不也来了么?”
孙秋还未表示,身后两个兄弟已忍不住皱眉斥道:“贾琮,你好胆!竟敢这么和大皇子说话。”
贾琮大婚当日在送亲队伍中也曾见过孙烽、孙焰。
不过他早已知道这两人夙来与大皇子共同进退,大家阵营不同也没什么话好说,因此也不客气。
因负手冷笑道:“二位殿下是在教本侯做事?”
以他如今的权势并爵位,皇子虽尊贵,未必便能压过他国朝第一侯爵。
“你!”孙烽二人怒极,指着贾琮竟无言以对。
皇子不过是个尊贵的名头,哪有实权能管得了锦衣卫提督并堂堂桓侯?
孙秋忙拦着两个兄弟,笑着打圆场:“如今都是一家人,还斗什么气。如意好么?这些天也没见她,改日有空带她来我府里顽顽。”
贾琮道:“公主甚好,谢殿下挂念。”言下对孙秋抛来的橄榄枝视如不见。
孙秋似无所觉,笑道:“那就好,我就坐旁边厢房,待会过来喝两杯。”说完又和忠信、冯远打了个招呼。
勋贵世子中忽有一人排众而出,其人约莫二十七八岁,身高九尺,虎背狼腰,长腿宽肩,双手如蒲扇垂于腿侧,骨节粗大,布满老茧,悍勇之气扑面而来。
“就是你杀了李震?”
贾琮冷冷看了他一眼,口里吐出几个字:“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质问本侯?”
那人神色一寒,瞬间双拳紧握,咯咯作响,贾琮一句话还真问得他哑口无言,论爵位、官职、家世他还真的没法和贾琮相比。
孙秋笑道:“驸马不认得他?他是威国公世子屠烈,才从榆林镇回来,任京营参将。
与你一般有万夫不当之勇,多年来累功升至骑都尉。”骑都尉是四品功爵,这个年纪来说也不低了。
贾琮淡淡道:“原来是威国公的儿子,不知尊卑礼仪,这就是屠家的家教么?”
他想起来,以前在辽东听孙炽说过此人,按他的说法,此人武艺还在自己之上。
不过贾琮并不放在心上,一来孙炽连自己的底儿都没摸透,所言并无说服力;二来自己与当日相比,又有质的飞跃。
何况如今他关注的是朝堂大势,个人勇武不值一哂。
屠烈被他教训得说不出来话,胸膛急速起伏,几乎气炸,又反驳不了。
索性不提此节,目眦欲裂盯着贾琮,道:“久闻侯爷勇比子龙,烈仰慕已久,不知可否赐教?”
孙烽皮笑肉不笑地道:“不如再来个御前比试如何?”
孙焰笑着拍手附和:“倒是一番龙争虎斗,可堪助兴,只不知驸马敢否应战呢?”
孙秋在一边含笑看着,并不做声。
贾琮哂道:“比武么,小事一桩,等什么时候屠烈有个像样的爵位再来挑战本侯罢。
此刻本侯与一个骑都尉比武,殿下不觉得可笑么?还是说陛下亲口御封的桓侯,在二位殿下眼中与骑都尉无异?”
孙烽、孙焰二人张了张嘴,无话可说,贾琮所言句句在理,还搬出了今上背书,哪个敢有异议?
孙秋笑道:“今儿只谈风花雪月,伤和气的话不说了。烈哥儿与李震是好友,故而言语急躁了些,驸马莫要放在心上。”
贾琮淡淡道:“殿下多虑了,看在屠斐的面上,本侯还不至于和一个毛头小子计较。”
忠信嗤一声笑出声来,众世子也面面相觑,这句话仿佛在说自己一般,又尴尬又难堪。
屠烈比贾琮大了好几岁,竟被说成毛头小子,偏生从地位上来说贾琮也有足够的底气说这句话,让众人不知如何辩驳。
屠烈毕竟在边疆历练多年,此刻已冷静下来,面如寒霜,一言不发。
孙秋打了个哈哈,领众人进了包房。
“烈哥儿,何必争一时之气?贾琮今非昔比,莫要意气用事。”孙秋劝道。
屠烈拱手道:“多谢殿下赐教,烈明白。”
“嗯,这就是了。”孙秋笑道:“今晚竞争激烈,四大家未必能到手。
不过其余清倌人也是妙品,待会你看中谁,我买下来送你,权当贺你回京任职。”
屠烈神色好看了几分,谦逊道:“烈此来只为随侍殿下左右,岂有猎艳之心?”
孙秋摆手笑道:“食色性也,大丈夫当仁不让。你这些年在九边难得见到此等美人儿,你与我客气便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烈不敢,谢殿下厚赐。”屠烈忙拱手道。
孙烽笑道:“大哥今晚对‘不如怜取眼前人’的蓝大家志在必得么?”
孙秋摆手笑道:“今夜藏龙卧虎,群雄逐鹿,我又岂敢强求?”
孙焰冷笑道:“大哥想要的女人,谁敢争?”
孙秋道:“别忘了驸马在此呢,听说他与蓝大家有旧。”
旁边中年男子忙道:“草民愿竭尽全力,夺下蓝大家,献与殿下。”
“程先生客气了,此等厚礼,本王何以克当?”孙秋笑道,心中暗暗点头,舅舅介绍的这徽商程海倒也知情识趣。
不多时,楼内渐渐热闹起来,人声鼎沸,二楼雅间已经全部坐满,几乎都是达官贵人并富商豪绅的组合,显然赏花会是个雅贿的好机会。
毕竟肯花上十万银子图一夜之欢的人还是相当少的,当然薛大傻子这种无人管束的败家子除外。
包厢里,贾琮看着冯远笑道:“不知正方兄看上了哪位大家?”
冯远笑道:“放心,知道蓝大家是你老弟的禁脔,哥哥我绝不染指。”
忠信笑道:“老弟还不知罢,老冯乃苏大家拥趸,今儿想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风雨楼苏荷?贾琮笑道:“不意苏大家竟能让正方兄情有独钟,有何妙处?”
冯远一脸猥琐,笑道:“老弟没看过苏大家舞姿罢。其形也,掌上可舞、柔若无骨,真可谓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
贾琮呵呵一笑,不置可否,死胖子还想和我争,又问道:“王爷又中意谁呢?”
忠信笑道:“本王平日喜欢听听戏文,醉心楼朝露大家于戏曲之道上登峰造极、炉火纯青,故早有仰慕之心。
乔兄,本王不便竞价,待会有劳你替我出价,银票明日送到府上。”
贾琮暗笑,这么说谁还会收他的钱?无耻啊。
果然,乔庸哪里是听不懂话的,忙拱手道:“王爷这般说却是小觑了咱山西人的肝胆。
小人虽没读多少书,义利二字也是知道的,岂能舍义而取利?
能为王爷效劳,这是咱平日盼都盼不来的大喜事,王爷若再提一个钱字,小人无地自容了。”
忠信、冯远相视一笑,道:“乔兄高义,却之不恭了。”
“言重了言重了。”
贾琮笑着看戏,不知乔庸请求冯远什么事,今儿晚上估计要被两个死胖子狠宰一刀了。
“敢问侯爷可对蓝大家有意?”
乔庸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贾琮一并打点了,能在锦衣提督这里结个善缘,眼下虽用不到,日后自有好处。
贾琮摆手笑道:“本侯今日来此只为吃酒,不为竞价,待会还要家去。乔先生盛情,下回再领。”
冯远斜睨了他一眼,这小子又打什么鬼主意,就他好色如命的性子,能对四位大家视若无睹?
忠信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可是如意把你管得甚严,没事,今儿有人会账,尽管顽。改日本王替你教训教训如意那丫头。”
你以为个个都像你那么贪小便宜,贾琮摇头道:“王爷厚爱琮感激不尽,实是今日有事,不便久留。”
忠信哪里信他,嗤笑道:“没想到子龙竟有惧内的毛病,改日过府来,本王传授你几招驭妻之术,保管你受用不尽。”
贾琮笑而不语。
哐!底下铜锣一响,楼上楼下逐渐安静下来。
百花楼老鸨上台去说了一番开场白,又笑道:“奴家知道诸位贵人大爷今儿来的意思。
常言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奴家就不耽搁时间了,请四位大家上台与诸位爷们儿见个面罢。”
台下顿时欢呼鼓噪起来。
“你下去,请四位大家上来。”
“快请四位大家。”
“蓝大家,蓝大家!”
“任女侠,任女侠!”
……
戏肉来了,二楼众包厢的门也打开,诸贵人不约而同出来,看向一楼舞台。
贾琮抬眼一扫,周围除了大皇子一群人外,王爷见着几个,六部侍郎见着几个,武侯见着几个,都是京中实权人物。
尚书以上重臣一个都没见到,估计是年龄大了对这些事儿没多大兴趣。
众人都是京中权贵,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都客客气气地隔空拱手致意。
欢呼声中,四大家盈盈上台,与楼上楼下众客裣衽见礼。
台上大家四双美目几乎同一时间看到贾琮,心中窃喜,好人儿你总算来了。
朝露、苏荷早从任舒处得知了贾琮的意思,大家都是好姐妹,没理由救一个不救一个。
众人见完礼,蓝薇弹唱了一首曲子,正是贾琮送给她的《浣溪沙》词。
在场众人忍不住看了贾琮一眼,暗道晦气,有这煞星在场,今儿只能放过蓝大家了。
不过也有不少和贾琮不对付的,下定了决心要把蓝薇抬个天价,让贾琮出出血。
见孙烽、孙焰等人冷笑着看来,贾琮微微一笑,一群蠢猪,今儿爷就给你们上一课,让你们知道,即便你老爹是皇帝,而你只是个废物。
蓝薇坐到一旁,老鸨上台宣布竞价开始。
之所以从最贵的蓝薇开始拍卖,则是青楼方面生怕大家都留力争夺,导致其余三位大家叫不上价。
碍于锦衣卫凶威,一时富商巨贾们竟无人敢出价。
“白银一万两!”徽商程海喊了一个底价。
众多大员、武侯看着大皇子等人在场,都按住了身旁的人,不许他们竞价。
一时楼内竟鸦雀无声,老鸨急得要死,忙问道:“还有哪位爷出价么?一万两银子,蓝大家可就要归这位爷了。”
她是为忠顺王爷打工的,哪管你什么皇子,一门心思只想卖高价。
蓝薇见贾琮无动于衷,心中一片冰凉,一颗心渐渐沉下去,想来也是,他怎会为自己得罪皇子殿下。
后台三位大家听着前面的动静,心中更慌,连蓝薇都没戏,何况自己等人?
孙烽等人见贾琮毫无表示,气焰顿时高涨起来,纷纷给孙秋道贺。
孙秋以为贾琮顾忌自己的身份礼让,有示弱修好之意。
他素来宽宏大量,礼贤下士,若能笼络贾琮,自然极好。
因走过来笑道:“不意驸马竟愿割爱,本王受宠若惊了。改日定回赠驸马一个极品美人儿,以酬今日之情。”
贾琮淡淡笑道:“殿下何意,本侯却有些不明白。无功不受禄,那美人儿殿下留着自用罢。”
孙秋微微皱眉,下一刻他便明白了贾琮的意思。
只听下面噼里啪啦一顿乱响,伴随无数妓女的尖叫,龟公的惨呼,上百身穿玄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缇骑冲进来,掀翻桌椅,推搡嫖客,踹倒跑堂,团团围住四周。
“锦衣卫办案!闲人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