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则气势一滞,薛宝宝认真看向宝幢,“真的是我哥哥想抓你,你才反抗的?”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薛宝宝不信,虞信知道的内情比她更多,她都怀疑宝幢就是七皇子,难道虞信会一点不起疑心?
既起了疑心,虞信总是要先试探核查一番,难道还敢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对可能是七皇子的人无礼,甚至还要抓他?
退一步说,宝幢不是七皇子,那虞信就更没有理由抓他了,就像阿魏说的,虞信抓他一个和尚干什么?带回去给他念经保平安吗?
就算宝幢不是七皇子,虞信想请他带路,而宝幢又不愿给虞信带路,这深山老林的,熟知神农山的宝幢随便撒个谎就能叫一行人有去无回,虞信就算是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也绝不会搞严刑逼供那一套,多半会利诱。
那个老狐狸利诱一个明显从未出过神农山的宝幢,应该不会太难吧?
那为什么宝幢会说虞信想要抓他?
许是宝幢的外表太具迷惑性,都到这个时候了,薛宝宝还是下意识地相信他,只她更相信虞信的能力和手段。
为什么呢?
为什么虞信要抓他一个绝佳的向导,一个从未出过深山的小和尚?
又或是要抓这个皇朝尊贵的七皇子?
他又不是脑子坏掉了,除非,除非,宝幢就是七皇子,而他根本就不想回京!
薛宝宝眼前一亮,如果宝幢没说谎,就这个可能最有可能!
宝幢不满地去推指着自己脖子的剑,“诸位施主,凡事皆有因果,那位虞大人被贫僧困住乃是罪有应得,如果诸位不愿遵守承诺,也不必如此没有风度”。
宁则手上刚要用力,就听薛宝宝开口道,“大师说得对,宁大人,还请你收起刀,误伤了大师就不好了”。
宁则回头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收回了绣春刀,只却依旧持刀戒备盯着宝幢。
薛宝宝俯身合十,真诚求问,“我想请问大师,我哥哥想要抓大师,是因为大师就是我哥哥要找的那位七皇子,太上皇的幼子,今上一母同胞的幼弟么?”
“阿弥陀佛”。
宝幢合十还礼,唇角笑意不变,“贫僧乃是方外之人,俗家身份早已忘怀,女施主不必介怀”。
薛宝宝,“……”
果然是!
宁则等人根本不知道这次来神农山到底是找谁,乍一听了,更是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薛宝宝苦笑着后退数步,福身见礼,“民女见过殿下,之前不知殿下身份,多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宁则等人见她如此,忙都单膝下跪,跟着请罪。
宝幢合十还礼,悲悯开口,“诸位施主快请起,贫僧如今是方外之人,不敢受诸位如此大礼”。
薛宝宝,“……”
你不敢受,我们也不敢不行礼啊。
薛宝宝虽然也算是个正经的富家闺秀,皇家的人于她却还是星辰般高不可及,这乍然碰到了一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遂假装镇定地请宝幢早点歇息,自己拉着宁则去一旁商议。
薛宝宝首先就问道,“宁大人,现在确定大师就是七皇子,是哥哥奉皇命要接回京城的人。
你觉得我们硬着来,然后成功救回哥哥和你们那些同僚,还将七皇子送回京,以后还不会被打击报复的几率有多大?”
宁则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薛宝宝眨眼,“那以宁大人看,我们成功救回哥哥他们,然后杀人灭口,将所有真相掩埋在这茫茫大山的几率有多大?”
宁则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薛宝宝叹气,“好了,懂了,所以我们只能遵守承诺,把我押在这做饭,换回哥哥他们了”。
宁则噗通跪了下去,“属下无能,请姑娘降罪!”
薛宝宝嘶了一声,这可是山上啊,你膝盖不疼的吗?
薛宝宝忙去扶他,“宁大人,哥哥都被七皇子抓住了,何况你我?左右我在家中也没事,在这神农山住个一年半载的,也不碍事”。
宁则垂着头,一言不发。
薛宝宝叹气,“真的没事的,我们先去见哥哥要紧”。
薛宝宝打发走了宁则,吩咐阿魏将熬好的荜茇粥送去给宝幢,收拾收拾睡了。
因为终于得了虞信平安的消息,薛宝宝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天大亮才醒了。
虞信安全无虞,她也就不着急了,不紧不慢和了面,调了臊子,做了一大锅臊子面,又特特将昨天阿魏找到的一窝鸟蛋做成了荷包蛋,伏在宝幢的面碗里,再捞上两棵经过霜冻、保存完好的青菜置于一侧,最后点缀上一朵萝卜花儿,亲手送给宝幢品尝。
宝幢笑意明亮,合十行礼,“多谢女施主费心”。
薛宝宝暗暗叹气,贪嘴的小和尚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过就是好吃,又不想被虞信请下山而已。
薛宝宝单独给宝幢调了酱香的臊子,比其他人吃的辣味的更香更鲜,宝幢虽跃跃欲试想试试辣味的,却在薛宝宝的劝诫下,到底没有坚持。
等他吃过,薛宝宝问道,“殿下,这里离您关押我哥哥的地方大概有多长路程?”
“大约三四天”。
宝幢吃饱了,十分好说话,“如果我们走得快的话,大约能在第三天的入夜时分赶到”。
薛宝宝点头,“那,不如殿下再让孙二圣送些食材过来,这路程还长,路上未免无聊,不如我给殿下炒些瓜子、松子的做零嘴儿”。
宝幢眼前一亮,“你还会做那些东西!”
薛宝宝微微一笑,“殿下,但凡是吃食,我都会那么一点半点,就是不会,只要有方子,我也能做出来,且保证绝对做得好吃”。
宝幢就笑弯了一双眼睛,“那真好,你不知道,我们家的厨子做什么都有一股子药味,我总吃不下东西,就是他们害的!”
薛宝宝含笑不语,虞信说过,太后怀这位小皇子时已经四十多了,在古代绝对算是超高龄产妇,生下的孩子本来就容易身体不好。
偏偏这位小皇子七个月就早产了,出世时据说只有三四斤重,在皇宫养到周岁,好几次都差点夭折。
太上皇和皇太后没有办法,只得听从国师的建议将他送到了这神农山上,才勉强活到了现在。
只看他的脸色和那天吐血的样子,如果没有空间的水和蔬果,他多半会和他那位师父说的一样,活不过十八岁。
在这种情况下,他吃的东西自然要经过层层遴选,稍微重口一点的作料就不能放,还要加上各种养生治病的药材,又怎么可能好吃?
这两天,她给他吃的东西,或多或少都加了空间里的水,否则他怕是不知吐了多少回了。
薛宝宝便又进了宝幢的木屋里写食材单子,待写完后,试探问道,“不知殿下能不能顺便传个信回去,让手下的人善待我哥哥?
我哥哥那个人最是爱干净爱漂亮,对吃的更加挑剔,我不想看到他吃苦”。
宝幢十分好说话,当即按她说的写了信,一并塞进铁筒子里,让孙小圣送回去,又对薛宝宝道,“贫僧乃是方外之人,女施主不必殿下殿下的叫,反倒生分了,还是按以前的叫吧”。
薛宝宝,“……”
我们本来就不熟吧,生分这二字,又从何说起啊?
……
……
到了晚上,孙二圣果然又背了一大背篓食材过来了,薛宝宝做好晚饭后,又热了锅,先做了一锅各种果品的糖葫芦,又开始炒瓜子、炒松子、炒栗子、炒核桃。
宝幢就坐在锅边,她一边做,宝幢一边吃,吃得心满意足,称呼也从女施主换成了薛施主。
唔,更不生分了。
接下来的三天路程,宝幢就坐在竹椅上,由锦衣卫们轮流背着,看看书、晒晒太阳、嗑嗑瓜子,看得薛宝宝十分嫉妒。
到第三天早晨吃过饭后,宝幢便不许宁则等人再跟了,只要带走薛宝宝。
薛宝宝说要带上阿魏,他也没反对,将竹椅绑到孙二圣的后背,由孙二圣背着他继续往前走。
入夜时分,他们终于赶到了一座隐藏在林木巨石后的山庄。
此时天已经黑了,庄子里虽四处点着灯笼,看得却不是很真切,薛宝宝只能勉强看清楚轮廓,只见入口处极狭窄,却越走越宽阔,绝对称得上一句别有洞天。
待走到宽阔处,终于有人出现,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看着十分精干,像是个练家子。
“主子”。
汉子俯身行礼,奉给宝幢一盏琉璃灯。
宝幢接过灯,语气轻快,“将眉寿院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再吩咐人下山采买女子的衣裳物件,这位薛施主和她的婢女以后就住下了”。
那汉子躬身应下,宝幢朝薛宝宝竖掌一礼,“薛施主,请随我去见虞施主”。
暗淡的灯火下,薛宝宝根本分辨不清路径,只得跟着亦步亦趋地跟着宝幢,大约走了有半个小时,宝幢才终于在一个院子前站住了脚步,合十行礼,“薛施主,虞施主就在里面了,请”。
他说着将手中的琉璃灯交给薛宝宝,暗淡的月色下,瘦骨嶙峋的手竟似隐隐能看到里面的白骨。
薛宝宝见他竟没有跟进去的意思,不由诧异看了他一眼,带着阿魏进了院子。
院子里没有点灯笼,只远远可见一灯如豆飘在前头。
薛宝宝提着灯笼,步子迈得飞快,待快走到灯火处,远远隔着门窗就喊了起来。
屋内有响动声传来,不多会,紧闭的大门霍然打开,琉璃灯微弱的光芒中,虞信立在门后,秾丽的脸上全是不敢置信。
薛宝宝转身将琉璃灯塞给阿魏,吩咐了声在外面守着,几步跨进屋,反手关上门,扑进虞信怀中,眼泪立即就滚了下来。
虞信又是着急又是惊恐,死死捏着薛宝宝的双臂,“宝宝?你没事吧?你怎么也来了?”
薛宝宝知道他这时候肯定比自己更着急担心,虽哭得不能自已,却还是勉强忍着,抽抽噎噎地将自己久等他不回,带着人上山来找,遇到宝幢的事说了。
虞信更急,“那个假和尚邪性得很,我们当时遇到他,不过就是问了几句话,又遣了人偷偷跟踪他,等我一觉睡醒,就不知道怎么来了这里,更是手足无力,别说闯出去了,连走到院子口都走不动”。
薛宝宝,“……”
好惨!
这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着了道啊!
只怕是哥哥在言谈间露了行迹,叫宝幢知道了他是来寻他的,于是,宝幢根本没和哥哥多说,就下了黑手将他们绑了来。
宝幢倒是也不算说谎。
薛宝宝忙去探虞信的脉搏,又推着他进房坐下,挑亮烛火,仔细检查了一番,疑惑问道,“哥哥,你遇到宝幢后有没有吃过他给你的东西,或者是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虞信摇头,“在这深山老林里,突然走出来个古怪和尚,我自然会格外防范,不可能犯这些低级错误”。
薛宝宝更加奇怪,“那哥哥是怎么着的道?我看现在哥哥的脉象没有什么大碍,只虚弱了些,这世上还有这种能令人在短期内虚弱,看着又没什么大碍的东西?然后还能叫人无知无觉地就着了道?”
虞信愤愤,“所以我说那个假和尚十分邪门,我怀疑他非常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七皇子”。
“我明天去问问看”。
“这些事我来处理,”虞信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里间的床上坐下,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痕,沉痛开口,“这次是我掉以轻心了,见那个宝幢年纪小,又一副病弱无害的模样,反倒叫你跟着担心受惊了”。
薛宝宝知道他自责,安慰捏了捏他的手,“好在有惊无险,现在我找到哥哥了就好”。
薛宝宝说着便将遇到宝幢后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遍,虞信听她说什么答应留在神农山一年半,换得宝幢放他走,勃然大怒,“我不同意!我就是死在这神农山,也绝不可能叫你留在这神农山给他做烧火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