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大婚前夜在做什么,宝幢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大婚前夜实在是烦得要命。
母后一会叫他吃几碗大婚必备的汤汤水水,一会又叫他泡个无数遍大婚必备的汤汤水水。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已经是亥时中,还有一个时辰就到子夜时分了!
表皮儿泡得皱巴巴的,肚子却灌得圆滚滚的小和尚连头发都不擦了,冲到书房抓起那一簇簇的药草就开始炮制。
他给薛妹妹准备的大婚贺礼还没配好,明天肯定没时间,今天晚上必须完成!
小和尚争分夺秒,不想不多会,羊太后又遣人送了一本书来。
华贵古老的红檀匣子被呈到了宝幢手边,来送书的老嬷嬷殷殷叮嘱,“王爷,娘娘吩咐,请王爷看过书后,就早些休息,明儿还要早起”。
宝幢敷衍嗯了一声,头都没抬。
老嬷嬷见他那模样实在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王爷,娘娘旨意,这本书,王爷一定要认真看”。
不然,明天晚上王爷您肯定会叫新娘子笑话的!
宝幢不悦皱眉,只顾念着老嬷嬷是羊太后的人,明天又是他的大喜日子,没有发火,勉强答了一句,“知道了”。
母后就是太爱操心了,明天他都要大婚了,这时候还看什么书?
当然是把药配好,明天叫妹妹大大地惊喜一下更重要!
小和尚想着,完全无视了那本蕴含了无数代人智慧结晶的书,继续投入到自己的配药大业中。
宝幢紧赶慢赶,终于在子时前将药配了出来,然后花了一个时辰挑盛药的匣子,又花了一个时辰挑绑匣子的丝带,正好就到了他该起床的时间。
宝幢一点没觉得累,精神抖擞地继续去挑佛珠。
亲王大婚,一切皆有定制,他今天穿什么戴什么是早就规定好了的,但礼部可没规定说他今天要佩戴什么样的佛珠。
他要挑一串最好看的、最衬他的手和手腕的佛珠,一定要叫妹妹惊艳再惊艳!
慈宁宫的老嬷嬷心里念着昨晚送书时宝幢敷衍的态度,一夜都没睡踏实,一大清早就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查看。
结果就看到宝幢小脸红扑扑的,精神抖擞、情绪亢奋地吩咐洗浴换衣。
老嬷嬷顿时就放了心,但还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王爷,昨儿娘娘命老奴送来的书,王爷看了吧?”
宝幢,“……”
书?什么书?为什么母后老是在这种关键时候盯着他看书?
有时候真的很怀疑母后是不是被父皇气傻了,前段时间就老是说什么他要大婚了,要赐宫女给他。
他要大婚了,跟她赐宫女给他有什么关系?
好不容易躲过这一茬,母后又开始逮着叫他在大婚的时候看书!
一本书和几个聒噪又讨厌的宫女区别还是很大的,宝幢不想因为这样的小事在这大喜的日子叫羊太后不高兴,却也不想撒谎,遂高深莫测地盯了那老嬷嬷一眼,扭过头不理她了。
老嬷嬷,“……”
哎呀,王爷肯定是看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看她!
老嬷嬷高兴地将匣子收走了,这种东西叫王爷看看就行了。
总是放在王爷身边,免不得就坏了王爷的品性,还平白叫那起子小人揣测王爷和王妃!
……
……
薛宝宝大龄单身狗当了几十年,头一次结婚又是激动又是心慌,好几晚都没睡好。
待到大婚这一天,皇家婚礼繁琐又冗长,她脑门上顶的凤冠、身上套的大衣裳加起来至少有十几斤重!
好不容易走完了所有礼仪,新郎官揭过了盖头,又被众人簇拥着离开新房去陪酒,她感觉自己都快虚脱了。
喜娘这才终于上前道,“娘娘,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
薛宝宝长舒一口气,蔫哒哒地由着喜娘解下了凤冠,脱掉了厚重的礼服,又牵着自己进了净室泡了一大通,换上了另一套一样华丽精致、却简单轻便许多的礼服。
薛宝宝,“……”
谢天谢地!
喜娘又为她重新梳了头发,挽上髻,插了一对凤簪。
薛宝宝再次谢天谢地,她原本觉得古代各种簪啊钗的十分麻烦,经过一整天凤冠的“不能承受之重”,才终于明白了簪啊钗的好处!
她刚收拾好,就听外面喊起了王爷。
几个喜娘吓了一跳,一边念着怎么这么快,一边快手快脚地布置了起来。
喜娘们绝对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宝幢双脚刚迈进门,就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妥当,恭恭敬敬请安。
宝幢摆手,“都出去”。
喜娘笑道,“王爷,要喝了合卺酒、结了发,才算是大婚礼成,王爷和王妃喜结连理呢!”
宝幢立即就慎重了起来,按着喜娘的指示,认真地一步又一步走完与薛宝宝的大婚仪典。
薛宝宝看着就觉一颗浮躁不安的心渐渐安稳了下来,甚至在吃生饺子时也没有任何的抗拒。
随着喜娘高声的赞唱声、恭贺声,宝幢痴痴看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乌发,低低念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妹妹,我们现在也是结发夫妻了!”
不知怎的,薛宝宝就红了脸,低低嗯了一声。
喜娘们笑着退了出去,片刻的功夫,大殿内就只剩下了刚刚结为夫妻的新郎和新娘子。
宝幢咽了口口水,悄咪咪打量了下四周,小声问道,“妹妹,我现在可以亲你了吧?”
薛宝宝,“……”
宝幢见她不说话,上前半步,又小声问了一遍。
薛宝宝,“……”
就很想搡住某人的领子,告诉他要亲快亲,问个毛线问!
然鹅,她现在是娇羞的新娘子,就只能原地装娇羞。
宝幢又重重咽了口口水,拉起她的手,带着她往次间走,“那我带你去看我刚配好的药!”
薛宝宝,“……”
就完全不知道她男盆友看着还挺聪明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就是你上次说过的,配合着青霉素使用,能强效止咳的药,我配出来了!”
薛宝宝,“!!!”
竟然真的配出来了!
那还等什么!
薛宝宝振奋下几步就跨到了宝幢前头,“快!带我去看!”
琉璃灯下,薛宝宝盯着药剂的一双杏眼亮如星辰,闪动着叫人心悸的光。
宝幢看着就不自觉笑了起来,露出深深的酒窝。
真好,他和薛妹妹成亲了,就算配药配得再晚,薛太太也不会再叫林黛玉来催他离开了!
宝幢的目光专注而炙热,薛宝宝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和他的目光碰了个正着,稳稳捏着搅拌棒的手就是一抖,脸也不自觉烫了起来。
她暗暗唾骂自己没见过世面,努力镇定地放下搅拌棒,“王爷,这个药——”
嗳,不对,今天好像是他们大婚来着!
薛宝宝扭头看了眼更漏,又看向宝幢,唔,新郎官好像一点不着急的样子。
新郎官不急,她这个新娘子——
薛宝宝想起虞信背她上花轿时一再的警告,无奈叹了口气,好吧,她也不能急。
但就算再不急,现在也要睡觉了,明天可还有一堆事儿等着呢!
薛宝宝又看了宝幢一眼,某个新郎官还是完全没有着急的意思。
行吧!
薛宝宝暗暗咬牙,开口,“王爷,不早了,我们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认亲”。
宝幢微微瞪大眼睛,呆呆噢了一声,随即就反应了过来,激动扯着薛宝宝的袖子就跑,“对对对,我们快睡吧!”
羊锦平送他的书上写着的,大婚之夜是要同床共枕、被翻红/浪的!
薛宝宝,“……”
所以,这个人反应这么迟钝的么?
宝幢高兴扯着薛宝宝跑到床边,一屁股坐下,然后就愣住了。
睡觉么,自然是要脱衣服的,但,在妹妹面前脱衣服?
是不是不太好?
会不会被妹妹骂登徒子?
宝幢正在迟疑,薛宝宝已经快速上了床,放下帐子,脱了外面的衣裳,只着寝衣,钻进了被子,然后将衣裳扔了出来。
宝幢,“……”
所以,同床共枕之前是可以脱衣服的?
宝幢立即有样学样地脱掉了外面的衣裳,只着寝衣上了床,在盖被子的时候,他特意使劲抖了抖被子,然后略矜持看向薛宝宝。
妹妹,快看,我这被子的红浪翻得好不好?
被突然掀起的冷风冻得一个哆嗦的薛宝宝,“……”
宫里的人办差这么不尽心的?
宝幢一个王爷睡觉前竟然还要自己抖被子?
宝幢没等到薛宝宝的夸奖,甚至连夸奖的眼神也没得到一个,也没气馁,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开薛宝宝躺了下去。
薛宝宝,“……”
所以,她男盆友到底在干什么?
纱帐外红烛摇曳,纱帐内新郎官虽然没有离新娘子八丈远,但也绝对保持着守礼又安全的距离。
薛宝宝实在把不准宝幢在想什么,又顾忌着虞信叮嘱的十八岁成年原则,也就暂时保持沉默,等着宝幢下一步的动作。
然后,她就听到了她家男盆友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妹妹,你今天高兴吗?”
薛宝宝,“……”
对了,盖着被子聊天环节!
她满脑子废料,竟然忘了古人的纯情了!
是该要先聊聊天,谈谈情、说说话的,总不能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啊!
薛宝宝十分惭愧,语气也不自觉温柔了起来,“开心”。
“那我现在可以亲你了吗?”
薛宝宝,“……”
所以,刚刚带她去配药,就是因为他以为她高兴了,他才被允许亲她?
宝幢见薛宝宝不说话,顿时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妹妹,书上说可以的!我们都成亲了!”
薛宝宝,“……”
突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宝幢接着就嚷道,“书上明明写着了的,大婚之夜,新郎可以一亲芳/泽,还可以和新娘子可以相拥入眠、被翻红/浪”。
薛宝宝,“……”
噢,还知道被翻红/浪,看来她担心得多余了。
手间的温度炙热,微微湿润,昭示着它的主人翻滚炙热的心。
薛宝宝只觉心头又热又暖,这段时间因为古代新人新婚前不便见面的规矩,因为宝幢受封皇太弟,他们根本没机会见面。
但宝幢几乎每天都会给她写信,絮絮叨叨地和她说他做了什么,又学了什么。
关于他受封皇太弟一事,她总觉得他应该是不喜欢的,毕竟她家小和尚感觉根本就不是会喜欢争权夺势的人。
但他却说,“我要做皇太弟,就算父皇不主动提,我也是要争一争的。
先是太子觊觎你,还敢光明正大地追杀我们,后来更是连皇兄也想和我抢你。
妹妹,我要做皇帝,只有做了皇帝,才没有人再敢和我抢你,才没有人再敢伤害我们”。
要做一个封建王国的继承人,宝幢自然不能再像之前无所事事,天天混迹于薛府,和薛宝宝一起配药种草。
他要跟着各位太傅、少傅、翰林们学习经史子集、学习治国之道,还要跟着皇帝听政,吏部的差事也不能再随意敷衍,忙得脚不沾地。
薛宝宝心中越发滚烫,她的小和尚是在为他们的未来奋斗呢!
“傻子”。
心头一片滚烫的薛宝宝语气温柔得近乎媚惑,还有三个月,她就满十七周岁了,离十八周岁其实也不远了。
再说了,入乡随俗,她现在是古人了,没必要非得死守着什么十八岁成年说,委屈了她家男盆友。
至于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虞美人,唔,有了男盆友,谁还管哥哥啊?
薛宝宝正要开口,就听宝幢委委屈屈开口了,“我不傻,我看了书的,表哥还说是他的珍藏呢!
明明我刚刚被子翻得很好的,就跟真的红浪一样,你自己不看,现在还说我傻!”
薛宝宝,“……”
就想问一问,你到底跟羊锦平借的什么书!
“薛妹妹,妹妹,你说话啊!”
薛宝宝,“……”
算了,她还是听哥哥的话,别带坏小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