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肯尼迪瞳孔一缩。

他就好像重新认识了一番高仁那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的上下打量了起来。

约莫数秒后，他这才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道。

“你没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高仁双手交叉，抵在自己大腿上，然后下巴磕在手背上，似笑非笑。

“或者说，我要是在开玩笑，你觉得你现在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与我聊天？”

高仁拨弄了一下自己胸前的警徽。

肯尼迪微微沉思，随即便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高仁如果真想抓他，那么现在早就已经出手。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高仁手表之前不仅在录像，同时也在录音。

换句话说，如果高仁想，他完全没必要说后面那些话，只是前面那些两人对峙后自己的摊牌就足以定性——

只要高任想，他现在就可以抓着他缉拿归案。

肯尼迪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一来，他虽然通过杀人鬼做了换脑手术，但换脑不代表就是改造人。

他现在的身体就是马格南原封不动的身体，一个中年男人的身体，怎么想，都打不过年轻力壮的高仁；

二来，高仁手里有枪。

正所谓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再加上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

肯尼迪想了想，发现自己怎么做都逃不出高仁的阴影。

现阶段无论怎么挣扎，主动权都在高仁手里，所以这样的他，没有道理开玩笑，除非有恶趣味...

等等，这B人确实挺恶趣味的。

肯尼迪忽然想到这点，不过随即还是摇了摇头。

高仁给他的感觉是挺恶趣味的，但同时高仁又是那种小事无所谓，大事不含糊的类型。

而如今这个状况，并不适合搞什么恶作剧。

肯尼迪冷静了下来。

他开始思考起了高仁所说之话的可行性。

高仁见状，也没有做过多的催促，只是说了声。

“还是快点，毕竟现在这個情况嘛，比你想象中的要紧急得多。”

诸葛祝歌那边虽然被高仁用误导的方式给引了出去。

但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正所谓要让人相信你的谎话，那自然得七分真，三分假，如此才能故弄玄虚。

与此同时也因为这样，所以高仁是给了不少正确的情报给诸葛祝歌的。

对方在搜索的途中肯定能发现情况，只不过是时间快慢罢了。

而且高仁也摸不准诸葛祝歌会不会因此将计就计，干脆与杀人鬼联合起来，然后反将他高仁一军。

这些都说不准的。

高仁想了很多，但仍然给了肯尼迪思考的时间。

而肯尼迪也并没有辜负高仁的期待。

“警官——”

“——叫我高仁即可。”

“高仁先生，能否详细跟我说说你的想法？”

肯尼迪绝不是什么迂腐之人。

他思维还算活跃，隐隐约约察觉到高仁所说的‘独觉醒不如众觉醒’这句话，绝对是比自己现在为了复仇而准备炸上城区要来得更为有用。

这不是玩笑话。

是肯尼迪深思熟虑后的看法。

于是他洗耳恭听，俨然一副好好听讲的乖学生。

高仁则是打了个响指。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嗯。”

肯尼迪点了点头。

“之前的我，被复仇蒙蔽了双眼，多亏高仁先生的教诲，这才幡然醒悟。”

肯尼迪站起身来，诚恳的微微鞠了鞠躬。

“只是炸了罗伯特家族的一次新年聚会根本无伤大雅，根本动摇不了上城区对天启城的统治，也就无法改变天启城如今这般操蛋的社会本质。”

他这样解释着，是在告诉高仁，他并没有放弃复仇，毕竟他被这个被迫内卷的世界搞得家破人亡，但他同时也明白内卷不是一般人的错，所以并没有报复社会，而是挥刀向始作俑者。

可他的刀太小，根本不可能让始作俑者们伤筋动骨，更不可能用他这把又小又钝的破刀让始作俑者们扑街凉凉。

呜呼哀哉。

肯尼迪叹了口气，然后继续看向高仁。

“但想必高仁先生你倒是一定有着更优解吧。”

“没有，没有，我还跟你说这么多干嘛。”

高仁白了肯尼迪一眼，然后摸了摸自己手表。

上面立马投影出了整个天启城的简单轮廓，将最主要的五个区域（上城区，中城区，下城区，城郊区，拾荒区）都表现了出来。

肯尼迪见状，不由得伸长了脖子，注视着这个天启城简单轮廓，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五个区域有什么问题吗，高仁先生。”

“首先，我们把上城区排除，然后看其他几个城区，你第一次印象是什么。”

“这个嘛...”

“就说你认为的，不必看我。”

高仁努了努嘴。

肯尼迪闻言，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沉声道。

“中城区，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忙碌，这里的人无时无刻都在为了生活而奔波，仿佛只要停下来稍微休息一番，就会彻底赶不上大部队，然后因此而被后面追赶着的浪花所吞噬。”

“下城区，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混乱，那里是罪犯的天堂，是地痞流氓的无忧洞，居住在下城区，也就意味着你每时每刻都在与欺诈，斗殴，腐烂为伴，浑浑噩噩度日，不期待明天，也不在意当下。”

肯尼迪言罢露出个自嘲的笑容。

说到‘浑浑噩噩’，位于中城区的他们看起来是比下城区光鲜亮丽得多，但实际上不也浑浑噩噩？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肯尼迪说到这，看向高仁。

“但城郊区和拾荒区，我没有去过——”

“——无妨，你就说你耳濡目染后的第一印象就行。”

“那我说了。”

肯尼迪回忆了几秒，然后这才继而道。

“城郊区，就是工业园区，重工业全部集中在那里，而在那生活的工人们，基本都有着各自的职业病，平均寿命不过五十岁。”

“拾荒区，则是那次大战以后的前天启城废墟，到处充斥着辐射，土地贫瘠荒芜，但埋藏着前天启城的东西，有不少拾荒者为了一夜暴富在里面夜以继日的搜寻着东西，混乱程度，应该和下城区不逞多让。”

说到这，肯尼迪更为疑惑。

他看向高仁，不知道他说这些有什么用。

而在他的注视下，高仁则是双手环胸，意味深长的竖起了五根手指。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独觉醒不如众觉醒吗。”

“自然记得。”

他肯尼迪又没有老年痴呆症，怎么可能会把几分钟前才说过的话给忘掉。

可这句话和他之前对各个城区的第一印象有什么关联吗。

“恕我愚笨，没能理解高仁先生你的意思，还请不吝赐教，让我一窥究竟。”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

“贯彻爱与正义的，不是，太顺口以至于串台了。”

“啊？”

肯尼迪顿时头顶黑人问号。

但也就是这一刻，高仁伸出他那五根手指，然后另一只手突然摸到了小拇指上，将其掰弯。

“第一，中城区的忙碌导致很多人落入时代的浪涛中，被吞噬，被掩埋，惶惶不可终日。”

高仁的话，一下子就扎入了肯尼迪的心里。

“想必你在当流浪汉的那些日子里，见过不少类似的人吧。”

肯尼迪颔首。

“见过，他们大多并不是一开始就自暴自弃，自甘堕落，而是没能跟上这座城市的脚步，最终沦落到了妻离子散，自己也被迫流浪的境地，和我一样。”

“所以，你为什么不选择联合他们呢？”

“高仁先生，你的意思是...”

“你们都是被内卷卷死的可怜虫，明明自己没什么错，可却被这种恶性内卷而打趴下，你心中有气，难道他们心中就对此看开了吗？”

高仁嘴角咧开，笑容一点都不魔鬼，反而更像是来拯救迷途羔羊的领导者。

“不会。”

肯尼迪呢喃着。

他脑海里立马浮现自己当流浪者住桥洞的那段时间里所接触的其他流浪汉，他们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已经开摆，得过且过，但一谈及天启城时，都无一例外语气压抑着愤怒与不满。

换句话说，他们跟自己一样，都同样敌视天启城这种恶性内卷的本质。

这种情况下；

“我可以联合他们？”

独觉醒，不如众觉醒。

肯尼迪忽然明白了高仁这句话的意思。

没错，他一个人复仇，那只是复仇。

但一群人复仇，那就是起义。

现在的天启城太过病态，确实需要有人站出来，把这潭死水搅浑，然后建立起更为健康的秩序。

而想要做到这点，只靠他一人是不行的，得找到和他志同道合的其他人才行。

那么按照高仁的思路。

“下城区虽然有地痞流氓，也是罪犯的不法地带，但同时也有着在中城区活不下去而被迫搬迁到下城区的可怜人，也有着不想当个坏人但被迫同流合污，却依旧保留着善良的存在。”

“城郊区的工人们基本福利得不到保障，职业病导致他们平均寿命不过五十，这样的事情，有违人权，同时，我不觉得所有的工人都甘愿接受这样的痛苦与结局。”

“拾荒区确实有着梦想一夜暴富的拾荒者，但同时也有着不少人是被逼着去找东西，他们想活，不想在满是辐射的地方呆着，可他们背后的人不管他们死活，毕竟所谓人命，除了上城区的人，其他人的命算人命？”

肯尼迪看向高仁，眼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他发现自己这样自言自语着，高仁随着他的话不断弯下手指，最后只剩最粗壮的大拇指还挺立着。

肯尼迪毕恭毕敬；

高仁这才幽幽开口。

“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上城区权贵们的主流观点确实是把你们这些其他城区的人当猪猡看待，但有主流，也就意味着还有着其他观念。”

在肯尼迪瞪大了眼睛的注视下，高仁就好像一位出山的军师那般，给他指明了一条道路。

“要拉拢一批人，以此来打压另一批人。”

“上城区的权贵们也不是全都穿一条裤子。”

“仔细分别后，找出里面能够合作的家伙，以此来获得资金等多方面的支持，否则你就算是拉拢了其它城区的人，那只有人力，而没有其他方面的支援，就相当于只有地基，没有建筑，依旧是不可行的。”

高仁话语微微一顿，然后这才继而笑道。

“我这么说，你能懂吧。”

“嗯，高仁先生。”

已经完全明白自己今后道路该如何去走的肯尼迪将高仁奉为自己人生的灯塔，未来的领路人。

可是；

“我这样的身体，大概支撑不到那时候了。”

肯尼迪眼神一暗。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高仁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改造啊。”

“嗯？”

“把自己身体弄成改造人不就行了？”

高仁看着有些惊愕的肯尼迪，直接把计划给摆了上来。

“反正你现在经过换脑手术后，除了脑子以外，整个身体都是马格南的。”

“那你干脆直接用马格南的身体为蓝本来全方位的改造不就行了？”

“可是...”

肯尼迪有些尴尬。

他好像没钱，也没关系去做全身改造，毕竟不是谁都跟天启城警察局这样，有着自己好几套完整的产业链。

但是高仁对此却是一语点破。

“找杀人鬼，找那个Mr.洛瑞啊。”

高仁感觉杀人鬼对自己身体的改造程度绝对不低。

毕竟从他能面不改色的把罐装咖啡什么的塞入自己肚子里这点就能看出些门道来。

高仁甚至觉得杀人鬼这家伙可能是把脑子寄存在了某处，就跟上个副本的‘欧维’那样，直接脑子在营养仓里泡着，然后操控着多具被改造的身体在天启城里鬼混。

“我敢保证，你要做的事情，绝对很符合他的乐子人心态。”

“而为了让他的愉悦心理得到满足，他肯定会想办法帮你改造身体。”

说到这，高仁又竖起了手指头。

“与此同时，你还可以跟罗伯特集团的大公子这样说——”

话语戛然而止。

高仁目光幽幽，这让肯尼迪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

“高仁先生，你为什么不说了？”

“对啊，高仁警官，你为什么不继续说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肯尼迪背后里传了出来。

高仁注视着肯尼迪背后，与闯入者双目对视，脑海里顿时浮现了与他有关的记忆。

‘是之前跟着特殊小队一起执行任务的那个仿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