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从笃行楼离开时,不由唏嘘。
而唏嘘声中,周璐有些心惊胆战地凑了过来。
“山主大人,怎么样了?”
王洛向身后一努嘴:“看不就知道了?”
此时,笃行楼内正可谓鸡飞狗跳。
毕竟,一个书院外的人,私下威逼利诱孙教习,借其身份渗透到一场书院行政会议中,并当场破了年高德劭乐弘毅的道心,令其吐血昏迷……客观来说,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恐怖袭击了。
而笃行楼更一向以安逸而温吞著称,甚至被人戏称为,在此楼办公,入职的那一刻就能看到退休后为儿孙辈节衣缩食供房贷的美好未来。显然,那样美好的未来里,绝不会包含眼下这兵荒马乱的画面。
王洛说,看就知道了,然而周璐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己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良久,她问道:“真的没事吗?”
王洛说道:“没事,风险最高的一关已经过了,护卫班没找我麻烦,那就是没麻烦。”
此时周璐也隐隐看出了门道,笃行楼内虽然是鸡飞狗跳,但乱象并不出楼,楼外的世界仍一片安逸……而这的确挺令人安心的。
“但为什么啊?出这么大事,居然……就这么放过了?”
王洛笑问:“什么大事?我借你铜牌进的书院,依律合规;与孙喆的交易虽然擦边,但的确是他们的规章存有漏洞;至于老教授道心破碎,呵,书院戒武令还在,除了自伤自残,没有任何办法能伤害他人,所以老教授的伤也与我无关。”
这番辩解之词,却丝毫不能让周璐安心。
“这只是强词夺理吧。”
“抢到了就是理。”王洛说道,“就如余小波,偷天成功,那天道就在他那边。”
“这还是强词夺理吧!”
“哦,从现实层面来说,当然是因为书院上面有人为我用特权开路,所以我今日做的一切都一帆风顺。”
周璐愣了一会儿,说道:“这么解释,倒是说得通了,但谁会在这个时候帮咱们呢?”
“不知道。”王洛非常利索地给出了回答,让周璐不由瞪大眼睛。
“你不知道?!”
“我昨天才第一次踏足书院,此前对书院的认知大部分都来自你和修文的闲聊,怎可能知道书院上面的事。”王洛说道,“但能有这么强的控场能力,令近似恐怖袭击的突发事件,影响只局限在笃行楼内……那多半是三大堂主,或者副院长一级的人物吧,你之后可以仔细打听一下,帮我道個谢。”
周璐愣愣地点了下头,然后越发觉得王洛这淡然的口吻,简直违和到了极致。
所以片刻后她便不禁爆发道:“所以你一开始根本不知道会不会有上层帮你!?”
王洛说道:“对,但是我猜应该会有,其可能性值得我赌上一次,然后,在概率问题上,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应该会有?”
王洛解释道:“余小波想要的太多了,拓荒算经组、石街自治章、波澜庄的偌大家业。一个人要的越多,就必然树敌越多,何况以他平日里在书院的所作所为,有一两个上层看不惯他才是常事……我昨日第一次踏足书院,看到师姐的玉像仍亭亭而立,便感到这间书院的气味,还不算太腐朽。”
周璐有些难以置信:“你就是凭着这些,做出判断的?”
“这些还不够吗?”王洛反问,“你和修文决定离开南乡时,对未来的把握有几成?”
周璐顿时垂下头:“哪有什么把握,只是竭尽所能,但求无悔罢了。”
“要的就是这个心态,很多事,实际做了,才会发现其实周围处处都是助力。”王洛笑道,“好了,今日的事你可以安心了,余小波就算要重启阵法,也不是这一两天。而有一两天时间……事情怎么也解决了。”
周璐愣了一会儿,意识到王洛所说的解决是指什么。
“山主大人,你真要杀他?”
王洛反问:“你觉得他不该杀?”
“我,我不知道。”周璐说道,“若是他当街横死了,我应该会和修文弹冠相庆,但该不该杀这个话题……却不该我来说。”
“哦,这样想也挺好,你们是新时代的人,关乎生死的事情,观念和我们这些古修士有所区别也是好事。好了,你也忙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
王洛告别周璐,离开二重天后,并没急着走出书院,而是沿着一条林荫小道缓步前行,不多时就看到一片清澈而晶莹的内湖,湖畔花草丰茂,风景宜人,却空荡荡的,没见半个人影。
迎着午后的和煦日光,王洛缓缓向湖畔踱步,只感到迎面的湖风温柔似水,令人心旷神怡,几步之后,他心头一动,停下脚步,正好站到了先前宋徽曾驻足的位置,同时也是这一片湖泊区域的灵脉汇聚点。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嗒一声响。
王洛转过身,却发现来人并非韩行烟,而是韩瑛。她足下是一双软底的墨绿灵丝踏玉靴,脚步声却格外清脆有力。
想不到韩行烟的绝活,她也会用,熟练度还显然不低……
但王洛却更好奇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瞒着周璐?这次破阵,多亏了你大力支持。周璐若得知是她最敬爱的师姐在幕后帮她,定会欣喜若狂。”
韩瑛却反问:“若她得知正是总督府的纵容,才让波澜庄和余小波行事如此张狂,还喜得出来吗?”
王洛想了想:“纵容余小波的是总督府,而非总督之女。她只会觉得,是自己最爱的师姐顶住了来自家族的巨大压力,为她一人徇私。”
韩瑛闻言一愣,只感觉这番话听来,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王洛又说:“从这个角度说,你愿意深藏功与名,我应该代赵修文谢你的免绿之恩。”
韩瑛听得眉头都皱起来,因为她越来越听不懂了。
瞒着周璐,是不想让那个平日就时常黏着她的小姑娘,此时再来接近她。那南乡出身的姑娘性情爽利,处事果决,却从不乏心思机敏细腻,被她黏得久了,自己言谈举止间的种种细节变化就瞒不住人。
但此时听王洛说来,怎么莫名其妙又和赵修文扯上了关系?免绿之恩又是什么?
好在王洛也没执著于一个话题,又问道:“那么,一如先前约好的,你帮我处理过余小波,我便欠你一个人情,接下来你需要我做什么?”
韩瑛说道:“我想看看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