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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兵向定军山

沔水南岸的地形是山高林密,荆棘遍野,向来是少有行人,更不必说山林间根本就寻觅不出一条道路,以往山林都是黑熊、食铁兽的乐土,也只有野兽会在山林里穿行而过。

但今日却是不太一样,只见一队队士卒踏入了这片山林,前队士卒使用刀斧劈砍密集的荆棘开通道路,后队士卒紧凑的跟在前队的身后,每当前队士卒疲惫的时候,后队士卒会走到队伍的前方化作前队,继续开通道路。

野无人烟,外加山高林密,因此这片山林中居住着数目繁多、种类亦是繁多的鸟雀,原本在树枝上蹦跳走动的鸟雀们,在被大树下方走动的士卒所惊扰,纷纷扑打着翅膀朝着青天飞去,于高空中盘旋,同时发出嘈杂的鸟鸣,久久不敢落地。

林木之下,统帅这批士卒的甘宁,见到鸟雀在高空往来盘旋不敢落地,他不免皱起了眉头,若是有打老了仗的汉中斥候在附近,肯定会对他们所处的这块区域生出戒备和探索的心理。

无他,鸟雀停空不下,就说明林木中十有八九是有大批人类的存在,不然鸟雀不会无缘无故停在空中不落下。而就算鸟雀是因为林木下有野兽捕猎造成惊扰,也不至于这么长的时间滞留空中。

带路的甘九察觉到了甘宁紧锁的眉头,作为甘宁肚子里的蛔虫,他宽慰了一句甘宁:“渠帅,你放心便是,这沔水南岸的山林从来无有人烟,汉中的斥候才不会跑到这里来……说起来,前面明公派遣我往这里探路,欲图寻觅一条到达定军山的道路,听着明公话里的意思,我开始还以为这里至少有一条古道什么的,能够让人通行,但等到了这里我才发现,此处就是纯粹的山林,人烟什么的不存在的,真不知道明公怎么会想到往这里行军。”

一边说着宽慰甘宁的话,甘九一边对刘璋的决策发出感叹,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刘璋令他们一行人从这里行军到定军山,只怕任凭汉中的米贼张鲁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他们会出这一招。

“明公的睿智,岂是你我能追比的,你想不到是正常情况,想到了才不正常。”甘宁皱起的眉头稍稍松开,他言语轻佻的附和一句甘九的话。

“渠帅?”甘宁身侧的法正听着这个词,眉目闪烁了一下,这渠帅一词可不是什么好词,往往是用在反贼的首领,以及夷狄酋长的头上,如黄巾贼中有三十六方渠帅,如鲜卑、西羌诸多酋长多号曰渠帅。

甘宁轻咳了一声,对着发出疑问的法正直言道:“某少时在宕渠水上讨过生活,干过一些亡命的事情,底下的士卒多是我的旧部,所以循着旧历,称呼我为渠帅,倒是失了官家的稳重了。”

若是以往,甘宁不太愿提起他在巴郡当锦帆贼的岁月,毕竟这一段岁月不怎么光彩,那时候他杀人越货,破门灭家,做了一堆的混账事,现下想来,脸上都难免露出羞愧之色。

可现在不一样了,甘宁在刘璋帐下担着中郎将的职位,没有人敢当面揭露他的短处,就算不小心扯起了他的过往,也都是说甘宁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有大将之风,攻无不克了,胡吹一通法螺。

而甘宁也就没有了遮掩过往的念头,再者他也不是文过饰非的性子,向来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既不喜欢遮掩也懒得遮掩。

“原是如此。”法正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同时他心中有着些许讶异,讶异甘宁的直白,不过这也对了他的性子,他本性也是直切的紧,不喜欢拐着弯说话。

言明了自家的出身,甘宁打量起了法正,他对法正有些好奇,一来法正初见刘璋,便被刘璋任命为军议校尉,虽然这里面多多少少因为法正的祖父是关中大儒‘玄德先生’法真,大儒之后,世人对法正都会多看一眼。

但就甘宁对刘璋的了解,刘璋不会因为出身来定官职,而是根据每个人的才干进行任命,这里他就不免在想法正究竟有何才干,得以一见刘璋,就被任命为军议校尉。

二来法正举族从关中迁徙到蜀地,只是被阻挡在汉中停留了下来,且法正出任了勉县县丞一职,但法正竟然是弃官不顾,更是舍下宗族,跟着都尉娄七翻山越岭来面见刘璋,投效到刘璋帐下。这股子亡命的豪气,让甘宁有些敬服。

甘宁明知故问的挑起了话头:“法君是关中扶风人?”

“正是,我是扶风郿人。”法正点了点头,甘宁有意同他谈天,他也打算和甘宁多说上几句,互相了解了解,毕竟现在二人统领着大军,是一主一副的关系,需要精诚合作才是,若是不了解的话如何去精诚合作。

“甘君姓甘……秦惠文王时有下蔡甘氏,出有名将甘茂、上卿甘罗,不知可是甘君的祖上?”

甘宁闻言先是一喜,法正将他和秦惠文王时的名将甘茂、上卿甘罗关联在一起,让他很高兴,但他旋即摇了摇头:“某乃巴郡临江人也,同下蔡却是隔着千里之遥,且某祖上没有关于根底的只言片语传下,却是难以审知……以某度之,我这个甘氏和下蔡甘氏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法正面露微笑,他恭维了一句:“若是旁人,必会牵强附会,尽量将自己同史书上名人牵扯在一起,但甘君却是出人意料,竟是不在乎这些虚名……”

而后法正因前面言及下蔡甘氏,感叹了一句:“想那甘罗,自幼聪明过人,入得秦相吕不韦门下,十二岁出使赵国,言语之间,就为秦国谋得十几座城池,受上卿之位,为世人所仰慕……甘君要是能托名下蔡甘氏,少不得世人看高一眼。”

接着感叹甘罗的才干后,法正谈笑了一句。

“即无实证,如何能托名下蔡甘氏,某却是做不出那样卑下的事情来。”甘宁目光灼灼,向着法正放出豪言。

“以前到现在世人皆知下蔡甘氏,不知某巴郡甘氏,待某之后……法君且试观之,世人当是敬重巴郡甘氏,以巴郡甘氏为天下第一甘姓也。”

“甘君湖海豪气,令正钦佩。”法正重重的叹服了一句。

——

成固,豪族张氏的密室之中。

张氏的代族长张礼修出席而立,向着一众成固游侠陈调的旧时宾客言道:“妾身虽是一妇人,但也知道忠义二字……往日我夫君担着苏府君的主簿一职,而苏府君为张鲁、张修所害,古人云:君忧臣辱,君辱臣死,更何况苏府君是遇害于米贼,故而我夫君独自一人、持剑杀入张修营中,欲图为苏府君报仇,只恨我夫君势单力薄,未得功成。”

这一段话所涉及的往事,一众陈调旧时的宾客皆是知晓的,张礼修的夫君赵嵩忠肝义胆,事君以忠,就这份忠心和胆气,称得上是汉中无二,这几年来,汉中的游侠每每言及赵嵩,都是推崇的紧。

张礼修面色刚毅,浑然不似一妇人:“我夫君虽死,但妾身却不怎么悲痛,盖因我夫君为主报仇,死得其所,身虽死,名可垂于竹帛也。”

一众宾客不自主的点了点头,古语云:夫死者为大矣,而名垂竹帛不朽之事,身岂能必乎?由斯观之,则无谓耳!

对于好游侠的宾客们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命终结的时候,回顾一生没有任何的作为,没有什么可称道的事情,连一件可以写到竹帛上留名的事情都没有。

“妾身自初平二年夫君遇难以来,无不日思夜想,欲追随夫君到九泉之下,以免他一人在九泉下孤苦……但妾身所虑者,妾身同我夫君所生唯有一女,妾身若是死了,则夫君之仇,无人可报了,故而苟全一时,静候时机,如今时机到了。”张礼修破开肺腑,道出心声。

“刘益州为人神武,前定巴郡,后平南中,兵锋所指,无人可敌,只是今时碍于阳平关的险阻,小厄于一时……当此之时,我等若是不奋起,响应刘益州,搅扰米贼一二,岂不是还要容忍张鲁这个米贼在汉中恣行威福,推行鬼道一年半载……这,诸君可是愿意?”

“我等自是不愿。”满脸虬髯的宾客站了起来,他瞪着一双牛眼,从鼻孔喷出一道气:“米贼张鲁,肆行鬼道,玷污经典,蛊惑黔首,所行的桩桩件件之事,早已是天怒人怨,怎能容忍张鲁再嚣张些许岁月。”

“我等亦是。”一众宾客纷纷出席。

张礼修面色坚定,无有一丝的犹疑:“今者虽是刘益州阻于阳平关外,成固县辎重粮草不足,米贼张鲁屯于沔阳尚有余力,我等若是起兵于成固,或将为张鲁遣兵攻杀……但度之生死,不过小事尔,若是能死得其所,书名于竹帛,方为壮事也……妾身受叔父重托,三日后将尽起张氏部曲,驱逐米贼所立祭酒鬼卒,据守成固,震骇米贼,令米贼不得专意阳平关,使刘益州得以入汉中,一扫汉中污秽……此间事一则为国家讨贼,二则为我夫君和陈公报仇,诸君若是愿意协助妾身一二,妾身当来世衔草报恩,若是有不愿者,妾身亦不强求,但虑及大事,三日之内,不愿者还请居于张氏族内,待妾身起事后,便可自行离去。”

——

上庸。

蔡瑁、张允所派遣的使者又一次的来到了豪族申氏的明堂中:“申族长,此乃刘荆州下发给伱的文书,我们刘荆州为人宽大,这一次给你们归降的待遇很是不错,你们就降了吧。”

脾气火爆的申仪听着荆州使者狂悖无礼的话,不由面色泛起怒气,将手往腰间的宝剑摸去,只是申仪摸到一半,就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按了下来,不得拔出腰间的宝剑。

申仪转头看向伸出手按压下他拔宝剑的人,只见在他身侧的申眈摇了摇头,目视他不要轻举妄动,先观望一下风色再说。

上首申氏族长申公心中对使者的话亦是不喜,但他作为族长,肩负申氏一族的存亡,以及西城、上庸之地的重担,自然不能快意恩仇,着人将言语狂妄的荆州使者拖下去砍成肉丝,他只是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笑容,接过使者递来的书信,细细的看了起来。

正如荆州使者所言,这一次荆州给的归降条件十分的不错,一来没有强求他们申氏迁徙到襄阳,远离故土,二来给申公开出了高官厚禄,言说是要将西城、上庸、房陵这三座汉中治下的县城改为郡,西城郡、上庸郡、房陵郡,而申公这位申氏的族长,将担任上庸郡的郡守。

申公不着意的点了点头,这一次荆州的归降条件很是丰厚,也很是宽厚,若是蔡瑁、张允第一次递来的书信上是这样的条件,说不得他已经归降荆州了。

可荆州几次三番递来的书信中,归降条件是愈来愈丰厚了,这让申公不由得想再等等,等到下一封招降书信递来,说不定归降条件会更好一些,其次荆州方面这样缓步加码,让他对荆州方面招降的诚意很是怀疑。

一念至此,申公向着使者拱手道:“滋事重大,还请容小人商议一两日再做回禀。”

闻言蔡瑁、张允派遣来的使者顿时面色不喜,他本以为这一次如此丰厚的条件,定然是马到功成,但没想到申公竟是推脱了,秉着从蔡瑁、张允那里得到的授意,他出言威胁道:“我家蔡将军有言,若是申族长三日之后,没有一个准确的答复,我荆州大军将兵锋西指了,到时候,就不是眼下这个条件了,而申氏怕是没个好结果。”

作为蔡瑁的使者,沾染了蔡瑁的倨傲之气,对申氏这个割据西城、上庸的豪族未曾放在眼里,只是一味在口头上用武力压迫。

说完这番话的荆州使者,施施然就告辞而去,没有留下来饮一杯水酒的意思。

待荆州使者走远,申仪跳了出来,他指着使者远去的背影破口大骂道:“这竖子竟敢如此凌辱我申氏,当是斩了他,用他的头颅来祭旗。”

申眈却是摇了摇头,他作为长兄,心性比较成熟一些:“若是杀了这个竖子,我们和荆州当是水火不容了,这样的事情是做不得的,多少要留一点退路。”

申公赞赏了一句:“眈儿说的对,不过是一个竖子,说话狂悖了些,杀之无用……荆州的劝降书信一封接着一封,可前后不一,使者狂悖,一点诚意都没有,叫人如何好归降。”

“所以还是要打,仰仗地利赢了荆州一场,然后再行纳降之事,当可令荆州施以重利。”申眈秉持着他的想法,那就是和荆州交兵,赢上一场,教荆州不敢小觑他们申氏,打出统战价值来。

现在荆州方面高高在上,不把申氏放在眼里,要求他们申氏归降,但是若是申氏赢上荆州一场,让荆州方面知道申氏是一把硬骨头,不能轻易的咽下,到时候,荆州自然是低眉顺目,拿出诚意十足兼之丰厚的条件来招降他们申氏。

“嗯。”申公应了一声,他扯开话头,说起自汉中递来的消息:“张师君递来书信,言是正在整顿兵马,不日就顺沔水而下,援助我申氏。”

“嗯?”申眈略微歪着头,面露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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