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璋虽是面对刘协的去处不怎么在乎,但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想将刘协握在手里,正牌的汉家天子,价值难以估量,能发挥出的作用也是不可小觑。
就比如假借刘协的名头封官赏爵,就足以吸引一大批俊才为自己效命,同时还可以用官方的号发布诏书,宣布某人为汉室奸逆,这大汉天子、汉朝官方的招牌用处可谓极大。
如果将刘协握在手中,再加后面若是顺利吞并雍凉二州,那刘璋手里的牌就是天胡的牌了,对虎踞河北四州之地的袁绍也是赢面极大,虽是说不飞龙骑脸,但威势也能远超袁绍一二。
可惜的是,刘璋的手没有那么长,伸不到中州去,刘协同学他是没有机会掌控了,不然他以宗室重臣的身份把控朝政,比起曹操一介阉宦之后,名正言顺的多了,闲言闲语、不顺之人也会少很多。
“明公似是对天子的去处不怎么关心。”荀攸直白的问了一句,同刘璋相处不过数日,但是他对刘璋的性子也有些了解,刘璋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一向是直言直语,单刀直入的脾性,所以荀攸尝试着配合着刘璋的脾性。
刘璋轻轻摇头,似是在否认:“璋身为宗亲,对天子的去处自然是关怀的,可鞭长莫及,一时之间却是难以照应天子,想多了不过是徒增烦恼。”
“明公说的是,天子的去留,不是我等能拿把控的。”彭羕附和了一句,局势如此,天子他们是拿捏不到的。
“璋听说,荀先生的叔叔荀文若起先是在河北袁绍处任事,并且被袁绍待为宾,何以弃袁绍而投了兖州曹操。”刘璋闲着无聊,向着荀攸问起了荀彧的进止。
刘璋对荀彧有莫大的兴趣,荀彧被南阳名士何颙称作王佐之才,其人也的确证明了自己拥有王佐之才,曹操历史能统一北方,荀彧的作用不可或缺,是一个比肩萧何的人物。
惟独有一点,荀彧虽是投效曹操,但却是心向汉室,辅佐曹操不过是为了对抗袁氏,铲除宇内的奸雄,兴复汉家的天下,并最终和有意天子之位的曹操走向了决裂。
荀攸闻言,应声答道:“正如前言,我叔文若以袁绍非是能克定祸乱、兼济天下之人,终不能成就大事,故而弃袁绍而投曹操……攸前在襄阳,每每自兖州有书信递来,言曹兖州略不世出、乃命世之才,所谓良禽择木而息,这大概就是我叔弃袁绍而投曹操的缘故。”
“略不出世,命世之才,未免有些夸张了吧。”彭羕闻言不喜,这两个词他觉得用在刘璋身更为妥当,曹操一个阉宦的后人,怎能用这样两个词语。
荀攸也不恼,他坦言道:“曹操虽是阉宦之后,但不可以等闲视之,昔日许劭有言,言曹操乃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以月旦评许子将的眼光,当是不会看错……且我叔文若的眼光,攸一向是信服的,曹操固乃一非常人也。”
荀彧眼光是不错,可惜还是不够好,刘璋不着意的摇了摇头,荀彧看中的曹操是比袁绍优秀,历史也成功的将袁绍击败了,灭了袁氏的天子梦,可荀彧想让功成名就的曹操做周公,却是没料到曹操是想做魏王,乃至魏帝。
不过这里也怪不得曹操,曹操年轻时或许真的是大汉忠臣,是一个梦想做大汉征西将军的少年,可等曹操横扫北方,功盖天下的时候,很多事情都由不得曹操了,正如曹操在《让县自明本志令》中说的:‘诚恐己离兵为人所祸也。既为子孙计,又己败则国家倾危,是以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
曹操虽是号称奸雄,但文章中自有一股率真之气,生动、新鲜而富有个性,明明白白的告诉天下人,他是害怕放弃兵权后,曹氏宗族和夏侯氏只怕是要为人所害,所以还不能放弃权力,以博谦退之美名,他宁愿放弃虚名而不去身处实祸。
‘功高盖主,如何能退的下来。"刘璋为曹操感到惋惜,正可谓造化弄人,原本想成为征西将军的少年,最后成了奸雄的代名词,更是因为所作之事过于传奇,超越了前辈,出现了‘操莽之志"一词,让篡灭西汉的王莽都平白低了一头。
这里或许因为曹操心中多少还有一点忠于大汉的心,故而没有在生前篡汉,去享受一把皇帝的荣耀,如襄樊之战后群臣劝进,曹操也只是道了一句:‘如果天命在我,我做周文王足矣。"放弃了就在眼前的皇位。
“攸敢断言,来日与明公争雄者,或许未必是河北袁绍,恐将是兖州曹操。”荀攸见彭羕面色犹是不信,他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
荀攸说的信誓旦旦,令彭羕多少相信了一二,他打定主意,往后多多收集曹操的信息,来判断一下曹操究竟是何许人也。
袁绍也好,曹操也罢,来日再说,眼前只关中最为紧要,孟节见着荀攸和彭羕争论,他人微言轻,不便插嘴,只是于心底道了一句,他看不到那么长远的时候,他只知晓,来年刘璋将效仿高皇帝的事迹,大军北进关中,一举震荡宇内。
“中州之事,不是璋眼下能插手的,荀先生在中州多有故旧,中州的情况,便由荀先生为我收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刘璋淡然的道一句,平息了荀攸和彭羕的争论,同时给荀攸安排了一个任务,由对中州熟悉的荀攸收集诸般消息。
荀攸自然的点头:“诺。”由于担任主簿的黄权出任了汉中太守,这段时间主簿的位置或缺,荀攸到来后,以军师中郎将的身份,多少兼着些主簿的权柄,料理起了主簿的机密事宜,他也就坦然的接受了刘璋的命令,肩负起刺探中州消息的任务。
一番言谈后,众人稍稍静了一会,听起了门外窸窸窣窣的落雪声,享受着难言的静雅。
荀攸端起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细品着,言谈间涉及到荀彧,加之岁末将至,他不免想起了故土,宇内大乱,宗族离散,各在一方,天涯海角,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重新会面,欢聚在一起。
……
弘农郡。
汉武帝时始置弘农郡,于秦国名关函谷关边置县为郡治,又名弘农,是弘农县之始。因而弘农郡的郡治所在地就是大名鼎鼎的函谷关,是秦代进出关中大地的重要关隘。
汉武帝这次的行为在历史被称为“广关”,汉武帝把原本的函谷关所能够遏制的地区扩大,作为重大的国家战略调整。这次广关之后,西汉时期国家的核心-关中地区更为安全。所以,弘农郡的出现实际就是作为汉朝京畿地区的屏障,负责保护长安这座都城来自东方的威胁。
弘农郡虽然出现得较晚,但是地位超然,是兵家必争之地。而如今的弘农郡,却是为关东诸侯所忽视,盖因自董卓造逆,焚毁雒阳,将大汉的国都西迁到长安,迁都的一路凉州贼是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作为连接关中和雒阳通道的弘农郡,自然是受害匪浅,遭受到了重大的打击。
虽是当前的弘农郡说不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但以往那种炊烟相望,鸡犬相闻的场景却是再也未曾出现了,曾经和三辅、三河相提并论的弘农郡,失却了欣欣向荣、蒸蒸日的景象,而是变的寂静、默然,了无生趣。
不过这段时间来,弘农却是有些热闹,盖因在兴平二年十一月初三庚午的时候,大汉皇帝、天子刘协的车驾行至了弘农县。
可天子临幸,给弘农县带来的不是光辉,而是黑压压一片、不怀好意的凉州贼子,意图东归雒阳的刘协,遭到了后悔放任他东归的李傕郭汜的阻击。
双方在弘农东涧大战,汉军大败,卫尉士孙瑞、大长秋苗祀、步兵校尉魏杰、侍中朱展、射声校尉沮儁遇害。此战中,百官、士卒死者不可胜数,女眷辎重,皇室的各种器物典籍全部被丢弃。
一场惨败后,天子的车驾抵达了曹阳,环护在天子周身的杨奉、董承施展谋略,假意向大胜后的李傕郭汜请和,而暗地里则派人到河东请故白波帅胡才、李乐、韩暹及匈奴右贤王去卑护驾。
如今的天子刘协正在曹阳等待援军的到来,作为天子,刘协的安全和待遇自然是得到了保障,尽管如今的时局不怎么好,但大汉天子毕竟还是大汉天子,是四百年的天下之主,局势再如何沮坏,总还是有忠义之士愿意环护在刘协身边,为刘协保驾护航。
就像眼下王师败绩,刘协不得不露宿在曹阳的田野中,但不同于头没有遮盖的士卒,以及士卒面色直白的消瘦枯黄,天子刘协还有一张帐篷可以休息,他的面前还摆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可刘协却是没有那么好的胃口,王师败绩,李傕郭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杀到他跟前来,他眼下是势如累卵,万一一个不好,就有可能被李傕郭汜挟持,而后重新拘禁在长安,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按照常理来说,天子蒙尘,关东的诸侯应当引兵救援,可……
一念至此,刘协叹了口气,关东的诸侯们一个个只图壮大自身,枉顾他这个天子落难一方,偌大一个关东,那么多的州郡长官,竟是无一个忠直之臣,以至于他不得不听从杨奉、董承的进言,遣人去河东请故白波帅胡才、李乐、韩暹及匈奴右贤王去卑护驾。
胡才、李乐、韩暹,皆是白波贼子,和昔日的黄巾贼别无二样,而匈奴右贤王去卑,乃是一介蛮夷。
堂堂的大汉天子,竟是向乱贼和匈奴求救,刘协的胸中里涌起了一股凄凉感,瘦弱的胸膛不住的起伏,一道郁气积压在心头。
悠悠苍天,曷此其极。
这时帐外传来一声通报,董承和执金吾伏完前来觐见,刘协自然的让二人进帐,在董承和伏完入帐后正欲行礼的时候,刘协宽慰了一句:“不必多礼,如今的时节,能省则省。”
伏完微笑着摇了摇头:“陛下,无规矩不成方圆,且正是因为时局纷乱,才更要重视礼仪,方能重威显德,不使他人小觑。”
“国丈教诲,朕牢记在心。”刘协从善如流,接下了伏完的劝谏,同时他拉近着和伏完的关系,道了一声国丈。
闲话不多说,刘协进而问道:“往白波帅胡才、李乐、韩暹及匈奴右贤王去卑那里联络的人可有回信。”不言求救,只言联络,刘协尽量的保持着天子的尊严。
这里主持军务的董承拱手应道:“禀陛下,已有回音,正当禀告,胡才、李乐、韩暹、去卑等人皆有心尊奖王室,护佑陛下一二……如今韩暹、去卑领精骑正往这里赶来,胡才、李乐统步卒继之以后。”
“不意此辈还有如此的忠心。”刘协闻言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绪稍稍放松了些,李傕郭汜追逼甚急,令他有些惶惶。
……
匈奴右贤王去卑跃马扬鞭,急速的前进,同时他不断的督促着帐下的匈奴骑兵,天子落难,受逼于凉州贼子,令他有些焦心。
在去卑的后方,几名匈奴骑兵一边御马飞奔,一边还闲聊了几句,展露出了极高的骑术本领。
“右贤王的头戴的是簸箕吗?”一名新入伙的匈奴骑兵发问,他对去卑头的帽子产生了好奇,只见那帽子造型高大,形状有点像簸箕,外加一双鹖尾竖插在两边。
另一名匈奴骑兵闻言嗤笑道:“真是见识短浅,什么簸箕,那叫武冠,汉人的将领武士都是这样戴得……如今要面朝天子了,右贤王自然不能像平日里一样披头散发。”
“我等是胡族,如何戴得汉人的服侍。”发问的匈奴骑士不解。
“谁是你们胡族。”他周身的几名匈奴骑兵皆是大笑,匈奴迁入汉地日久,已是认为自己是汉人,听不得旁人说他们是胡族。
“你这话在我们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右贤王面前说,右贤王当会一刀劈了你。”有好心的匈奴骑兵告诫着这名新入伙的骑士:“我们的右贤王可是正牌子的刘氏宗亲,他的面前可是说不得胡族二字,这胡族二字可是入不得右贤王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