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军营寨。
甘宁抚掌叹道:“贾文和果真有良、平之奇也。”
娄发点头称是,他如今对那位刚刚投效过来的谋士贾诩感到叹服,就像甘宁说的一样,贾诩有张良、陈平等智谋之士一般无二的奇才诡略。
无他,盖因今早释放的凉州俘虏,正如贾诩所推断的一样,这些凉州俘虏一经释放,就奔往长安,而凉州俘虏们到了长安城下,城内却拒不放入,反倒是于城头箭羽乱发,射向这些有意重新进入长安,效命于李傕、郭汜帐下的凉州俘虏。
这群凉州俘虏,就如一颗颗被贾诩把玩的棋子般,他们所走的每一步,都落入了贾诩预先划定的方格之中,不得掌控自身的命运,只能任由贾诩摆弄。
而现在,这些凉州俘虏一张热脸贴了李傕、郭汜的冷屁股,前不得进入长安城,后不愿就此返回凉州,踌蹰之下,兼之怀着对李傕、郭汜着人射杀他们的愤懑。
因此自长安城头箭雨下得脱的部分凉州俘虏,就此返回了蜀军营寨,于营门口跪拜而下,喊起了顺服的口号。
“我等愿效命于明公,为国家讨贼。”
“我愿归降于刘益州,诛除李傕、郭汜二贼。”
凉州俘虏们怀着对李傕、郭汜的愤恨,更是怀着对刘璋宽仁的恩情,于是转念向刘璋请服,欲弃暗投明,转道正途。
“打开营门,放他们进寨。”甘宁发出了一声命令,他嘱咐起麾下的都尉甘九:“另置别营安置他们,不要让他们合在一处,莫要给他们有造逆做反的机会。”
虽是这些凉州士卒口口声声归降叹服,可如今正是他的明公同李傕、郭汜一决雌雄的时候,怎么都得小心一些,不给李傕、郭汜钻空子的机会。
“是。”甘九点头称诺,他领着百余名精悍士卒,将返投过来的凉州士卒牵引安置到了别营,着精细之人看管了起来。
文聘见着甘九押着凉州士卒远去,他面露笑意说道:“李傕、郭汜竟连自家士卒都不敢放入城内,可见李傕、郭汜胆志已丧,这个时候对什么都存着一份疑心,而多疑者,必自败也。”
“李傕、郭汜为明公所迫,偌大一个关中之地,如今只剩孤城一座,要是失了长安,李傕、郭汜便如羔羊一般,任由明公宰割了……这个时候,无论什么人物,只要关系到长安城的存亡,李傕、郭汜自然都要小心应对,宁肯杀错,不肯放过。”甘宁面色轻松,他语气轻快的道了一句。
娄发性子一向谨慎,他淡然的道了一句:“虽是如此,还需小心应付,李傕、郭汜有如两只野兽,而今两只野兽被逼到了绝处,难保会做困兽之斗,弄出两败俱伤的局面来。”
文聘点了点头:“李傕、郭汜的首级眼下已是囊中之物,可在枭首李傕、郭汜的时候,还需防着被李傕、郭汜咬一口才是。”
凉州俘虏去而复返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甘宁做起了今日战事的布置,今日他需要攻取下长安城外的敌营,剪除掉李傕、郭汜的外围力量,压缩李傕、郭汜的势力范围,给李傕、郭汜更大的压力。
这是刘璋同荀攸、贾诩商定后定下的计划,李傕、郭汜在城外的驻军同长安城里的李傕、郭汜遥相呼应、成掎角之势,若是不剪除掉李傕、郭汜在城外安插的钉子,他也就不好放手攻城了,需要派出一股力量盯着李傕、郭汜在城外的驻军。
吩咐已定,事宜施行。
这边甘宁、娄发、文聘,以及作为助力的霹雳校尉阴溥引军抵达了李傕、郭汜在城外的营寨处,据间细回报,城外的驻军并不是李傕、郭汜的嫡系,而是引兵前来助阵李傕、郭汜的关中将领李堪。
李堪此时站在营门之后,心中暗自叫苦,他见着蜀军四面围来,有若泰山压顶,便知今日自己只怕是凶多吉少,他连忙唤动麾下士卒,让麾下士卒点起求援的狼烟,以告知长安城内的李傕、郭汜,让李傕、郭汜速速引兵来救援于他。
只是李堪的想法,刘璋一方早早做了应对,这边甘宁作为主攻手攻打李堪的营寨,那边刘璋亲自挥动大军,于长安城外结阵,堵塞住了李傕、郭汜出城救援李堪的道路,以便甘宁不用顾念后方,安心攻打李堪的营寨。
“阴君,麻烦了。”甘宁向着霹雳校尉阴溥道了一声。
阴溥脸堆着笑,他谦逊的说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都是某应该做的……中郎将就看好了,某这就砸破李堪的寨门。”
面对深受刘璋器重的甘宁,阴溥虽是根底出身于南阳阴氏,且于军中略有些薄名,但他也不敢轻易去受甘宁的曲意,只是做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同甘宁接谈。
话不多说,阴溥和甘宁几句对谈之后,他立即指挥起了麾下的霹雳手们,"霹雳手"-——这是他的明公给操纵霹雳车的士卒的称号,一个响当当的称号。
不多时,李堪就见到了昨日用于攻城的利器放置在了他的营寨门口,距着他的寨门一百二十步,是他麾下弓箭手攻击不到的范围,当然,他可以打开营门杀向前去,只是他没有这个胆量。
李堪心中有些悔意,驻军长安城外,与长安城形成犄角之势的他,昨日在蜀军攻打长安城时,本应该率军出营,袭扰蜀军的侧翼或后方的才是,说不得那时候会给到李傕、郭汜机会,让李傕、郭汜有机会杀出城来,焚毁蜀军的飞石车。
然而,李堪有心稳坐钓鱼台,不愿折损麾下士卒,加之昨日蜀军有千余骑士一直远远吊着他的营门外,他也就索性关闭营门,摆出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
只是李堪未曾想到,昨日攻打城池所用的飞石车,今日用到了他的身。
"苦也。"李堪暗自叫苦了一声,昨日虽是相距甚远,但他目光锐绝,瞧见了蜀军飞石车的厉害之处,飞石一百五十步,直扑长安城头,且威势不减,大有天雷滚滚席卷之意。
“给我抵住寨门,用木头撑住。”李堪心中虽是叫苦,可他手的活却是没个消停,他不愿出战,只想坚守营寨,等着长安城内的李傕、郭汜,以及他的好友侯选、程银、梁兴等人来救。
所以在面对威力惊人的飞石车时,他吩咐麾下士卒用木柱抵在寨门,做出固定的架势,避免寨门被蜀军抛射而来的飞石磨损乃至砸破。
做完守御的准备,李堪朝着长安城翘首以盼,指望着援军速速到来,袭扰蜀军的后方,他好里应外合,击破前来攻打营寨的蜀军。
这边李堪做好了守御的准备,那边阴溥麾下的霹雳手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二十架霹雳车分作两排,前排霹雳车装载的圆石较大,好似一个磨盘,而后排霹雳车装载的圆石较小,但数量则是较多。
阴溥做好了打算,前排的霹雳车用于集火敌营的寨门,后排的霹雳车用于分散攻势,击杀守御的敌军。
当一切准备妥当,阴溥大手一挥,下达了开始进攻的命令,随着阴溥的命令传达,霹雳手们打开了霹雳车的扣发装置,瞬息之间,霹雳车的尾端翘起,一道道有若雷霆的激发之声响起。
“嘭,嘭,嘭……”数十声霹雳车发射的声音挤做一团,落入了李堪的耳中,让李堪的身形不免为之一颤。
但更令李堪惊慌的是,是挤满他双眸的黑点,那一个个黑点,分明是飞石车激射而来的巨石,这些黑点逐渐变大,须臾之间,落在了他的寨门之。
坚固的寨门受到磨盘大的飞石冲击,兀自摇晃了起来,仿佛是树枝头摇摇欲坠的成熟果实,李堪的身形随着寨门而轻微晃动了起来,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抖动的寨门,担忧寨门顶不住冲击力而倒下。
幸运的是,受到加固支撑的寨门,摇晃了几下后稳住了身形,李堪悬着的一颗心也随之落地,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过寨门是稳住了,但蜀军飞石车激射而来的碎石,却是击打中了他麾下不少的士卒,携带着巨大的势能飞袭过来的石头,砸在身少不得就是骨折血流的结果,某些极其不幸的士卒,被飞石击中了头颅,还不待发出一声哀鸣,就僵扑于地,再不得起身。
这种情况下,李堪麾下的士卒受到内心恐惧的驱使,脚步向后挪动,渐渐远离起了寨门,不敢抵近寨门守御,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受惠者。
而此时,阴溥手下的霹雳手开始了第二轮攻势,这些霹雳手作为技术兵种,平日里的待遇比普通士卒好不少,也因此,训练的场次也比普通士卒多几次,对霹雳车的操纵是轻车熟路。
不多时,阴溥麾下的霹雳手们就激射出了第二轮的飞石。
第三轮……
第四轮……
一轮又一轮的攻势,如江涛拍岸一般落在了敌营之。
"援军呢,怎生还不过来,说好的犄角之势呢?"李堪看着摇摇欲坠的寨门,脸是欲哭无泪的面色,若是援军再不赶来,他的寨门就要为蜀军攻破,而他也将成为蜀军的阶下之囚也。
可李堪心心念念的援军,念着李傕、郭汜领兵出城相救,但李傕、郭汜此刻却是坦然站在长安城头,脸没有一点急色,只静静的眺望着李堪营寨受攻的情形。
“李将军,城外营寨眼下形势危急,还请速速派兵救援。”李堪的好友侯选坐不住了,他出言请令道。
“候将军所言是也,城外营寨同长安城为犄角之势,如今正是两面夹击蜀军,施行犄角之计的时候。”同李堪关系不错的程银道了一句,他从局势进行了分析。
梁兴顺着程银的话补了一句:“若是城外营寨被破,则我军但剩长安孤城一座,形势危殆万分矣。”
几人言语纷纷,都是出自一个目的,那就是请李傕、郭汜出兵救援城外的李堪,这里他们一则是出于同李堪的友谊,一面是出自对局势的考虑,毕竟城外李堪的营寨若是被破,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到时候他们便真要坐守孤城了。
众人心急如焚,李傕脸却是荡漾起轻快的笑意,他安抚道:“城外营寨坚固稳妥,李堪将军更是骁勇,蜀军一时半刻是攻克不了城外营寨的,诸位将军稍安勿躁,且待蜀军攻伐疲敝之时,我等再引军杀出,当可获全功也。”
“稚然说的对,我们若是现在就杀出去,蜀军正是锐气充足的时候,我们少不得要奋力厮杀一场,可若是等一段时间,蜀军锐气消弭,那时候便是如虎驱羊,大胜在望。”郭汜应和了一句。
只是郭汜话虽是这么说,可他心里却不是这么想,他想的是让李堪吃些苦头,毕竟李堪昨日在蜀军攻城之时,竟是连率军出营,威慑蜀军侧翼的事情都没有去做,是故他对李堪有些怨气在。
听得李傕和郭汜这般言语,侯选、程银、梁兴等人互看了一眼,眼神交流了一波后,旋即侯选前言道:“城外营寨虽是坚固,但蜀军有飞石车这等的利器,恐怕李堪难以应对,不如还是早早救援为妙。”
“候将军,你如何连李堪的将才都不相信了吗?若是李堪闻得你的话,只怕要说你小看他呢?……攻城拔寨本就是个耗时间的活,我看我们且再等个三五个时辰,然后再引兵杀出城去。”郭汜摇头晃脑的调侃了一句,话里话外,皆是不愿现在就引兵救援李堪。
李傕不着意的瞪了郭汜一眼,这个时候他需要同侯选、程银、梁兴这几位关中将领打好关系,齐心协力抗衡刘璋小儿,言语之间须得小心应对才是,当不能如郭汜这般的轻佻不在意。
李傕出首,他安抚着急躁的侯选道:“候将军,且再等个半柱香的时辰,那时候蜀军锐气当是消弭了些,我等一起出兵,相救李堪,同时好生杀略一番气馁的蜀兵……这个时候出兵多少有些不利。”
侯选点了点头,李傕的话在理,他只好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