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从那次争吵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海里的日子依旧平常，郁圆却总觉得染上了一丝愁绪。

阿戚仿佛没受什么影响，依旧每天准时带回来食物，不厌其烦地听郁圆说她在他狩猎期间做了些什么，然后在郁圆有意识的询问下教授她一些知识。

甚至偶尔会注意到大型的贝壳聚集地，带郁圆去饱餐一顿，顺便帮她把花纹好看的壳留下来。

郁圆一边把敲碎的贝壳吸进嘴里，一边若有所思瞧着阿戚把尾巴一扬，把贝壳全都从细沙里扫出来。

好像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呢。

看了好久也看不出什么门道的郁圆彻底放弃：

阿戚似乎真的没把那天的事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从不知名方向隐隐约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在这里……别让它跑了……”

是博克丝虎鲸群在集体狩猎。

他们在猎杀初生的灰鲸幼崽后，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回到原来的海域，反而在这里停留了下来。

虎鲸的声呐可以把信息传达的很远，因此有时他们传递信息的声音郁圆和阿戚也能听到。

郁圆听着声音发呆，身旁水流突然波动，瞬间回神，发现是阿戚把已经敲好的贝壳用尾巴扫到她旁边。

“阿戚……”郁圆试探性的开口。

“什么？”阿戚抬眼看她，深邃的瞳孔里看不出情绪的痕迹，仿佛只是听见了再平常不过的声音。

郁圆默默的把“克莱尔可能在附近”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阿戚看起来真的没有和克莱尔和好的打算，她总不能自以为是的去干预，替他做决定，最后导致双方都尴尬。

而且她也不知道克莱尔是怎么想的，或许她应该找时间去问一问。

顺着他们偶尔会传过来的声音，应该能够做到……

“郁圆。”阿戚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郁圆疑惑地抬头去看他，下一秒就听见他平静到不容拒绝的声音：

“如果是想去博克丝鲸群，可以去找他们，但如果是因为前两天的事情，那不许去找克莱尔。”

郁圆心中一跳，甚至有一瞬间怀疑阿戚是不是在她脑子里装了窃听器，或者在她无察觉的某一个瞬间和她肚子里的蛔虫互换了身体。

鱼哥简直是对她了如指掌，目光如炬到能看穿她的任何小心思。

阿戚瞧着她那圆溜溜的眼睛写满了震惊，心中低叹，真的傻乎乎的。

计划还没开始就被阿戚毫不留情的扼杀，郁圆无能为力。

但老天爷仿佛听到了她内心的呐喊，竟然让他们碰上了博克丝虎鲸群！

是一条海豚仓皇之间闯入了他们休息的海域，博克丝虎鲸群的成员在后面紧追不舍。

阿戚恰巧把食物带回来，和他们撞了个正着。

海豚慌不择路直接冲到了阿戚面前，被阿戚一尾巴拍得昏厥，然后被咬断了尾巴！

它哀鸣着扭动身躯，血色在水中蔓延，染红了所有虎鲸的眼睛。

这原本会刺激狩猎欲望的场景，此时却让几头虎鲸浑身发凉。

在场的一共四头虎鲸，洛尔不在，但是包包和克莱尔都在其中。

另外两头虎鲸一见到阿戚立刻就停了下来，眼中神色各异，但都少不了一份畏惧，互相对望之后警惕地看着他。

克莱尔看到他们眼睛先是一亮，紧接着就归于寂静，毫无声息地藏在家人后面，垂着眼眸看着自己身下的海水。

包包倒是挺开心的，结巴着小声打招呼：

“郁，郁圆，阿…戚，好久不见啦。”

那两头不知名的虎鲸听到她的声音才如梦初醒，瞬间警惕地拦在她和克莱尔前面，虎视眈眈的盯着阿戚。

仿佛只要他轻举妄动，他们就会立刻发动攻击。

阿戚瞧着他俩的样子，轻蔑地“呵”了一声。

这两头虎鲸体型还没有克莱尔大，不过应该是年长者，下意识的在保护年轻的家庭成员而已。

包包看着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有些着急，磕磕绊绊地急切道：

“别…这样，安格斯阿姨，里坦…哥哥，阿戚不会…攻击我们…”

她有些恼怒自己说话结巴的毛病，越急切的想要说话就越说不清楚，很是困扰。

郁圆也很紧张，这两头虎鲸的行为无异于在阿戚的逆鳞上跳钢管舞。

阿戚虽然会暴打克莱尔，但是不会让克莱尔真的受伤。

可现在看阿戚越来越凶狠的眼神，显然他对这两头虎鲸并没有对克莱尔的包容心。

郁圆毫不怀疑他们再待久一点阿戚会对他们发动攻击。

“我们回去吧。”在阿戚耐心彻底耗尽之前，克莱尔率先开了口。

“克莱尔？”其中一头虎鲸疑惑地扭头，眼里惊疑不定。

毕竟平时只要遇见阿戚，最热情的那个一定是克莱尔，无论虎鲸群再怎么阻止他，甚至痛骂他教训他，他都从不听话。

每次阿戚一回到这片海域克莱尔就会迫不及待地去找他。

克莱尔没再看阿戚一眼，反而和郁圆对视了一瞬，收回视线低声道：

“走吧，安格斯阿姨，妈妈在等我们带猎物回去，要重新找。”

说着率先转身，朝着远方游去。

另外两头陌生虎鲸疑惑的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留下包包眼含歉意地对郁圆小声说道：

“对…对不起，安格斯…阿姨他们…担心，没有…恶意，我…下次…来找你玩儿。”

然后转身跟着离开。

阿戚冷漠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海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招呼郁圆过去：

“过来吃东西。”

克莱尔他们留下的海豚已经没有力气扑腾，奄奄一息的侧着身子躺在冰凉的海水里。

被血染红的海水还没散去，场景有些恐怖。

它绝望的哀叫，眷恋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抗拒归于死亡。

阿戚原本想直接咬死它，临到下口前又停住了，目光落在旁边的郁圆身上：

“你来。”

郁圆一愣，随后意识到阿戚是什么意思，心不由自主的紧缩了一下。

她看到了灰鲸母子的惨剧，心里明白这一天早晚会到来，她是海里的野兽，要为了生存去屠杀别的的动物。

从那天开始，她清楚的意识到这件事，也做足了心理准备。

但是当真的要付出行动的时候，还是有些难以适应。

海豚很聪明，它们和虎鲸一样有思考能力，也有自己的语言。

尤其是眼睛，不同于海里普通鱼类呆滞又无神的视线，反而蕴满了情感。

就如同现在，它看向郁圆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哀泣，身体依旧不放弃的挣扎着，想要逃走。

它的叫声直冲入郁圆脑海，郁圆竟然诡异地好似勉强听懂了几个字眼：

“疼……”

“不想…死…”

那一瞬间，郁圆脑子里只剩下“震惊”两个字，怎么可能？海豚的叫声她怎么可能听得懂？！

她不由得仔细去听它的声音，几番确定，似乎真的是那些字眼。

会是巧合吗？

郁圆心神不定。

如果说没听懂海豚的叫声，她还能把海豚当做食物，那么听懂了叫声，郁圆是真的下不了口了。

这跟杀鸡的时候突然听到鸡说话有什么区别？这不跟动物成精了一样吗？

郁圆下意识后退：

“鱼，鱼哥，要不我们别……”

阿戚看她的眼神里充满着不认同，这次没有再像上次猎杀灰鲸时那样温柔：

“郁圆，海里体型较大的猎物也有很多，光吃小鱼是吃不饱的，如果你每次都这样，食物匮乏的时候你会活活饿死。”

他不知道郁圆下不了口的原因是什么，只能取海豚和灰鲸的共同点——

体型大。

郁圆欲哭无泪，她知道阿戚误会了。

就像普通人踩死蚂蚁的时候毫无心理负担，但是让他们杀了体型较大的牛或者马，大部分不从事屠宰工作的人都没办法做到。

她不知道要不要对阿戚实话实说，要是说了会不会被阿戚当做异类看待。

眼看着阿戚眼里的不赞同越来越明显，郁圆眼睛一闭心一横，几乎是喊出来的：

“鱼哥，我…我好像听得懂它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