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每天用电脑播放的，就像空头支票一般的失真又平面的电子监控画面，特意改造出来的隔窗要对于阿戚来说才是更容易安定情绪的存在。

通往小池的隔离窗每天会打开两个小时，阿戚总在那个时候守在窗前，静静地陪着郁圆。

哪怕是隔着厚厚的墙，能感受到郁圆在身边，也已经是阿戚在这个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池子里面最大的慰藉了。

纵使郁圆还没有完全清醒，但是比起一开始宛如尸体一般陈列在水中，已经好了很多。

阿戚紧紧贴着那扇小窗，如果仔细听，他能听到郁圆的心跳声，不像蓝鲸那样响亮，却也逐渐蕴满生命力。

伯克总在岸边陪着他心爱的vitas，一起等待沉睡的雌鲸苏醒。

“你和vitas看起来亲近了不少。”

格蕾雅飞速扫视着手上的文件夹，头也不抬地道。

伯克愣了愣，有些恍然，又有些惊喜地抬头问她：

“真的吗？”

格蕾雅点了点头，加手里的文件夹翻过一页，然后用笔在上面勾画着，继续道：

“没感觉到吗？虽然以前它只吃你喂的东西，检查的时候也必须有你在旁边，可是平时你要是下到水里，它一定会离得远远的。”

现在……

格蕾雅没说话，目光却落在伯克垂在水池中的脚上。

这头雄鲸身体太好了，恢复力让人叹为观止，大面积的烫伤一个月不到就已经不用再浸泡药水。

看起来也没什么感染风险了。

不过鉴于它之前的狂暴行为，除了伯克没有人敢把肢体的任何一部分探进水中。

而伯克这个老东西根本不怕死，刚开始只是用手搅动水面，趁虎鲸吃东西的时候摸摸它的头，最后得寸进尺直接坐在水池边。

雄鲸一开始躲在阴影里，阴沉沉地观察他。

现在这个老头坐在水池边，雄鲸已经可以若无其事地从旁边游过了。

当然了，它对其他工作人员可没那么好的脾气，依旧攻击性十足！

想到这里格蕾雅叹了口气，她有的时候也很想摸摸这头雄鲸，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她的目光落在水下通往小池的隔窗上，指尖在指腹下的纸面上点了点

——听伯克说那头叫mini的雌鲸性格友善，温和到连鸟都敢落在它头上，经常跨物种交朋友。

看到那些照片时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那些美好得如同童话一般的画面又清清楚楚地摆放在眼前！

想到这里，格蕾雅心里不由得开始期待雀跃起来。

那头像mini一样的雌鲸性格一定很可爱吧，要是醒过来了，她们或许能够成为朋友！

格蕾雅隐晦的眼神朝着伯克一瞥，到时候这个老东西就再也没有炫耀的资本了。

而一旁的伯克自从听了格蕾雅说的话以后心里就开始蠢蠢欲动，咬着大拇指的指甲盯着水里紧紧贴着隔离窗的阿戚。

“噗通！”

一声水响，有个东西直直跳入了水中！

格蕾雅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才反应过来，脸唰得白了，惊叫一声：

“伯克！”

而此时伯克已经整个人都泡进了水里，手脚并用在水中扑腾着。

格蕾雅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有过差点儿被vitas溺死的经历后，伯克居然还敢跳进水里！

她顾不得其他，把手里的资料簿往旁边一扔，趴在池边伸出手就要去拽水里的老头：

“快上来，你疯了！”

伯克在她拽住自己之前又往池子中央靠了靠，朝着格蕾雅摇了摇头，随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扎进了水中！

温凉的水涌入耳道，瞬间就像在耳朵里敷了一层薄薄的膜，耳边都是水流的清响。

伯克忍不住心脏突突直跳，一股惧意从脚底上升至胸膛，浑身冰凉！

说实话，和死亡擦肩而过，即使他满口不在意，又怎么可能不怕呢？！

身体还残留着窒息的痛苦，如同绳子一般勒住了伯克的心脏！

它在告诉伯克离他不远处的那头虎鲸有多危险！

耳边仿佛有声音叫嚣着，嘶吼着让伯克远离vitas，离开这个危险的存在！

然而伯克眼神在一阵虚无缥缈地晃动后，史无前例地坚定起来！

他爱虎鲸，他选择了这个物种作为自己的毕生所求！

濒临死亡的经历可以增加他的经验，可以提升他的警惕性，但唯独不能在他心里留下阴影，让他心生恐惧！

伯克认为一旦被恐惧捕获其中，任由恐惧停留在心中，他将没有勇气再去破开海浪追逐虎鲸！

彼时心里再狂热的热爱会与日消磨，总有一天他会忘记自己的初心！

这是伯克活了半辈子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他总是告诉自己必须直面恐惧！

感觉到不远处有东西掉进了水里，阿戚终于舍得将一直落在隔离窗上的目光分一点过去，在看到又是那个人类老头时果断收回了视线。

伯克很擅长试探阿戚，然后一次又一次得寸进尺，将阿戚的底线越踩越低。

阿戚已经不打算搭理他了。

而伯克再能够清楚看见阿戚的距离下停了下来，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期待。

既忐忑vitas待会儿会不会突然冲过来，又期待vitas或许能够主动游过来和他互动。

想到这里，伯克满眼矛盾地看着眼前的雄鲸，试探性张开了手臂做拥抱状。

视线里的虎鲸头动了动，伯克仿佛看到它白白的眼斑下深邃的眼睛正沉沉看着自己，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

紧接着就是静默，静默，静默……

伯克的脑子里好似产生了秒针走过的声音，在水中维持张开双臂的动作不知道坚持了多久。

对面的虎鲸却好像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转而又把视线落在了面前的隔离窗上。

伯克原本紧张跳动的心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滞，心里止不住地失落。

什么嘛，vitas不还是跟以前一样对他爱搭不理，格蕾雅肯定只是随便找了个跟他搭话的理由而已。

想到这里伯克不再期盼，缓缓放下手，索性在水中放松身体，静静感受下沉的感觉。

水流柔和地流淌过皮肤，静谧祥和的感觉笼罩全身，伯克甚至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头虎鲸！

原来vitas和mini在大海中是这样的感觉吗？

阿戚眼角的余光注视着那个人类老头从一开始的满脸失落，到最后宛如已经窒息一样，就像一条死鱼，毫无动作缓缓下沉。

最后忍不住闭了闭眼，毫无波澜地移开视线。

人类，都这么喜欢找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