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风允不答,那几位百越兵也恍然想起周人不通九黎语,遂不再说话。
“风君?”车内,欧冶询问。
风允道:“且看看,若是百越对周人敌视,我再调转车马离去。”
欧冶是冶炼之匠,战斗之事不通。
但风允却有经验。
而欧冶也想到所传中,风君持剑而冲入越军内,与越国司马战,后杀越君……
其战力应是不弱。
欧冶语滞,但也安心下来。
“嗷!”一声兽吼,伴随着一袭青黑百越衣,腰挂豹纹裙的矮瘦男子到来,其身骑巨大黑豹,周围的百越兵纷纷让道。
但围住风允几日的百越兵却紧守不放。
“百越王子仡豹。”百越兵相互对视,一人顶着胆子上前道:“我们已经通知了百越王子仡虎……”
“给我滚开!”仡豹怒斥,其面目阴狠,胯下黑豹猛吼一声。
那百越兵见血盆大口,吓得紧忙逃躲。
风允紧拉马缰,以此止住躁动不安的马儿。
“我仡豹要的人,他仡虎的兵可管不到!”
那几个百越兵不撤,他们望之仡豹,胆怯道:“百越王子,今日是仡虎部的守城门,这周人来到,理应是我们的。”
“什么你们的,我仡豹看见了,就是我仡豹的。”
仡豹之言,让风允蹙眉,他非货物,岂是一百越王之子就能随意定夺的。
未入城而受辱,风允思索这百越国野蛮,似乎并不适合他如今所学而入仕。
风允欲拉动缰绳,调转马车,却见仡豹挥手,他身后的百越兵纷纷上前。
但在城墙周围,仡虎部的人也不少,其也纷纷围来。
见状,仡豹烦躁,身上异人之力爆发!
武人三流?
风允之前所见的黎月,乃是武人二流层次,这仡豹看之年岁,应是黎月之兄长,却不如也。
不过其身下的巨豹却爆发出近乎一流之力。
“嘶!”风允车前的马儿不过是凡兽,被这爆发出的气息震慑,惊慌乱动。
马车颠簸,风允抬手,一道文气猛然震慑。
未济——未满有缺,打开其袭来气势的缺口,让其划过马车,不伤马儿。
既济——盛极转衰,削弱其猛兽气势。
马儿躁动之势有所缓和,渐渐平息……
但那些挡在风允马车前的百越兵却被震慑滚开。
那仡豹惊讶,望向风允。
风允淡然望之。
“异人!”仡豹惊呼,转而大喜。
“哈哈,又是一个异人!”
那仡豹欲下巨豹,但却听——
“仡豹,今日我部看守城门,按照我们仨定下的约定,这個周人,应该是我来迎接。”
闻声,仡豹面色厌嫌,满是乖张道:“什么约定,我仡豹可不知道。”
仡虎骑着巨虎,缓缓而出。
其高大威猛,虎背熊腰,面色豪迈,可比仡豹要更像一位百越王之子。
他翻身下虎,丝毫不顾及一旁的仡豹,来到风允马车前。
似乎在学着周人的礼仪一般,猛然弯腰,向风允行礼。
其瓮声瓮气道:“不晓得先生是从哪国来?”
其仡虎身旁,走来一巫者打扮的中年憨厚之人。
其以周言翻译仡虎之语。
风允见着仡虎倒是有礼,不像是那仡豹一般的莽撞恶劣,遂道:“从大庭国来,如今是一周游之人。”
“其后是一好友,因其受伤,来百越欲求巫医相助。”
那巫者再以九黎语向仡虎翻译——
“大庭国?”大庭亡国之事,四周诸国已经有传,但仡虎进退有度,其思索后道:“听闻大庭国已归吴地,不知先生是?”
风允道:“无国亦有国,这九州之地,炎帝黄帝之后,皆是其国。”
“炎帝黄帝之后…”仡豹一听,也不顾及风允,嗤笑道:“我们黎姓仡氏可是蚩尤之后,可不听什么炎帝黄帝的!”
闻之,那仡虎欲蹙眉,本想向风允致歉,但风允却道:“炎帝之始,起于大庭氏,后朱襄氏三代,神农氏九代,以及蚩尤,共计十四位炎帝。”
“其蚩尤,炎帝-神农氏榆罔之臣也,后败炎帝而驱赶,自称炎帝,虽说后又败于黄帝-轩辕、炎帝-榆罔之联手,不被其承认,但其蚩尤确确实实也出于炎帝一系,亦可称为炎帝。”
蚩尤是炎帝之事,是在邗国时,其与风允一同出使越国的使节所告,而炎帝多位,是从大庭祠内,大庭氏的历史中窥探。
那仡豹闻之,眼中满是不信,但风允言之凿凿,他又不知如何反驳。
仡虎却目光大亮!
“先生,先生学识渊博!”
“不知先生何名?”
“仡虎欲请先生进百越王宫一叙。”
闻声,仡豹也明白风允是有学之人,但是风允落了他的脸面,此时却恶狠狠不愿低下身段去请风允。
“风氏,允。”
风允无字,亦未及冠,此时只能用氏与名来称呼。
那翻译之巫大惊失色,紧忙以九黎语告知仡虎——
仡虎亦惊之,其期许道:“可是大庭风君?”
“风君?”仡豹听到了翻译之声,惊得捏了一把身下的黑豹,黑豹吃疼,仡豹颠簸差点栽倒。
周围的百越兵听闻风君,也纷纷打量风允,交头接耳,嗡嗡交谈。
风允的名望,随着其怒斩越君,大败越军,使得越国分裂,早已传遍四周诸国,就是他们这些国中小民也都有耳闻。
而随之,风允治水之德行,也被他们所知晓。
如今彭蠡泽每逢夏至,大水滔天,仿佛灭世之景象,在他们这些百越民看来,能制服水患的风允,绝对是难以仰望的存在,口言相传下,风允的形象早已变得神异化。
但此时观之风允,这分明是一文弱、未及冠的少年人。
“百越王子抬举,允来百越,怎敢妄称风君。”
仡虎听翻译后,紧忙道:“风君过谦,那越君无德,风君杀他,大快人心!”
百越以百为国名,而在百越之中,越国亦有名,称为禹,禹越也。
而百越与禹越本就有仇,风君杀越君的消息传到百越,百越王甚至聚之部族,行篝火而作乐!
随即,仡虎请道:“风君请入百越王城,百越王若是见您,必定大喜。”
他上前来,欲接过风允手上的缰绳,风允见之,思索一二。
想到车内欧冶的伤,将缰绳递给仡虎,道:“余来百越,暂留几日,倒是叨扰了。”
“不扰,不扰!”仡虎接过缰绳,亲自牵马,带着马车前往百越王城。
那仡豹紧忙从黑豹身上下来,高呼道:“风君,风君,让我来牵马!”
仡虎望之,随即道:“豹,余方才就在阿爸那,是阿爸让我带风君进宫的,你还要阻?”
仡豹闻声,望向风允身旁的巫,这个巫他知道,是百越王身边的翻译之巫,通晓九黎语和周言,寻常时只听百越王的指令。
此时仡虎能带来,想必是百越王的命令。
如此,仡豹咬牙,冷哼而去,对风允的热切也无,反倒是愤愤不满。
“阿爸,阿爸……你就知道用阿爸的威风!”
仡豹离去,风允回望,却见到那翻译之巫的面上眉头微蹙,似不满地望向仡虎。
仡虎却因为牵着缰绳,带马车入城,没有见到。
风允直言,以周言询问:“巫者,可是这位百越王子说谎?”
巫者望之风允,犹豫中道:“不瞒着风君,此事是百越王子仡虎请求……”
“不过,或许是因为前几日也来了一位周人,但不通九黎语,被百越王子仡豹强抓入百越王宫,闹出不少麻烦。”
“所以百越王子仡虎才请我,也方便与您沟通。”
闻之,风允点头。
“百越王子仡虎,望之粗蛮,但其心却细。”
巫者点头,但又摇头。
闻言不解,但巫却不答。
于是风允询问巫医之事。
“巫医?”巫者诧异,警惕地望着风允。
“车内我一好友,其被寒气攻心,遂想询问巫者可通巫医之术,可否搭救。”
听风允解释,巫者面色微缓,其道:“我非巫医之巫,而是通灵之巫。”
“不过宫内有十巫者,其巫医之术顶尖,等风君入宫面见百越王,我去请之,为风君好友疗治寒气。”
“有劳了。”
说完,那巫者上前,与仡虎说明刚才与风允所说之事。
其淳朴,就是风允问百越子是否说谎之事,也一并说出。
仡虎笑笑,挠挠头,似乎对说谎之事报以羞赧,但又豪爽道:“巫者带风君去见阿爸,还需为阿爸翻译周言,一会我去找十巫就是……”
风允闻声,对这仡虎感官有所欣赏,不因其言论而恼,反倒是为风允之后的行程做出妥善安排,其心胸有度,确是不错。
而在巫者上前时,马车内欧冶小声道:“风君,去见百越王,可有难处?”
“若为了老夫伤势,风君大可不必委屈自己。”
风允摇头。
“欧冶先生多虑了,余也欲观这百越之地的国情,看看与大庭和越,有何不同。”
“原是如此,那风君多加小心,君主性情难测,何况是百越王乎。”
“欧冶先生不必担心,前途如黑夜行路,岂能因不明前路,胆怯而不前?”
闻之,欧冶大赞:“风君行事,自有道理,老夫不干预风君了……”
……
就在风允入城后不久。
“哒哒哒…”脚步凌乱,人数众多,其声从城门远处而来。
“咕噜咕噜……”马车声轰隆隆,其间还伴随咯吱咯吱声,可见马车老旧。
百越王女黎月高骑巨虎,身后跟着一辆破旧的无蓬马车,马车上正坐着安月。
安月身旁那几位百越女亦然跟随。
马车周围是五百安氏部族的百越汉,最后是黎月所带的百越甲兵,甲兵推着好几辆车,其上满是记载巫医之言的竹简或是兽皮,还有不少安氏的草药……
其势浩浩荡荡,仿佛打了大胜仗,城门处的百越兵不敢拦,不多时就被带入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