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闾之论,在“已经有一个孙叔敖为王权衡诸族,不可再来一个风君压制……”中暂熄。
……
而历经一日,轰鸣雷雨不绝,这天色已暗风允也无察觉。
还是婢上前多点了几盏油灯,风允才从书中恍然。
望之,风允道:“你是殿中的?”
这女子陌生…
“禀风君,之前一婢手脚笨,遂换了婢来伺候风君,风君若有需求,可驱使婢…”
风允颔首……
“风君,风君啊!”
蛮娃?
风允抬眸远望,随着声音越发地清晰,就见一大块头冲入典籍宫,扑倒在风允面前。
“风君啊,蛮娃有罪!”
“呜…吸,呜…吸……”
蛮娃哽咽不断,啜泣难言,却不同求风允宽恕。
“唉,此番怪你已无用,你自省就是,下次若遇紧急之事,莫如此莽撞了。”
“蛮娃知道了,呜……”
蛮娃哭泣声不断,抽搐泪流。
风允无奈,放下手中的帛书——楚国史料。
起身道:“入夜了,随我去偏殿烤火说话吧,那日寒气,怕也伤了你。”
蛮娃眼中愧疚满满,抹着眼泪,跟在风允身后。
入殿,此时屈原还在抄录黄钺之上的《列国·百越》之言,见风允归,他才恋恋不舍,放下黄钺,告辞而去。
与蛮娃在殿中交谈许久,让奴婢整理后院一室,以作居处,就让蛮娃归去休整。
风允又让婢去熬姜水,以压寒气。
在入睡时,这才拿出那卷禺强相,细细揣摩……
姜水热腾,风允的眼皮也随着种道之术,观相禺强,缓缓闭上,进入梦境……
一夜无话。
再起之时,已是天明。
“沙沙沙……”屈原迫不及待,早早来殿,在偏殿一角,抄录其言。
风允呼出一口浊气,从榻上起身,其腰间冰寒之意不减,反而越发深厚。
望向那卷禺强相,风允轻揉眉心。
这画像有问题!
风允摇头,微叹心道:若不是自己以种道之术观此相,怕会被其暗算。
禺强之相,其心口的纹路是错误的,若强行运转,怕寒气凝身,影响自我,道途入邪。
“风君醒了…”婢上前,为风允洗漱、着衣。
待收拾整洁,屈原才来见礼。
如此之后——
“风君,今日斗廉将军代司马之位出征,防御边界…”
午时,屈原疾步而来,诉说着今日在朝所闻所知。
风允颔首,面色却格外地苍白。
屈原蹙眉担忧:“风君可病了?”
“非病,只是这几日观典籍宫之书,一时入迷。”
“啊…”屈原一礼:“风君这般的智者依旧尚学,原实在感叹,亦不敢懈怠啊!”
说毕,屈原又如往常一般,观阅黄钺之言。
而此时,外传来喧嚣声。
就见是昭阳司马,咳嗽而来,而在其身后,是一颓然老者。
“风君安。”昭阳施礼。
风允回礼,一旁的屈原也起身向昭阳行礼。
昭阳望见屈原手中的黄钺,眼中有诧异之意,但转瞬即逝。
“不知昭阳司马,来寻允,为何事?”
风允说话时,昭阳身后的老者哀叹一声。
昭阳这才拿出一卷帛书,其述道:“风君贤德,暂居吾楚……楚国欲以典籍宫之友暂纳风君,以便风君观阅书籍。”
“典籍宫之友?”风允眼中含笑,楚君亦无招他入仕之想,倒是与他不谋而合。
昭阳又道:“风君,这位沈尹华先生,暂为典籍宫下大夫,主持一宫事务。”
“君上令,若风君对楚之典籍有何不解之处,可询问沈尹华先生。”
说着,其退回,让沈尹华与风允见礼。
两人相互而礼。
“昭阳不便多待,告辞。”
昭阳离去,沈尹华也向风允辞别,缓缓而离,似乎对君上的决定,并不满意,甚至是哀怨。
“风君,这沈尹华原本是为君上讲解楚国典籍的下大夫。”
屈原蹙眉,微微叹道:“之前坊间流传,沈尹华乃是君上之师之言,这沈尹华还沾沾自喜,如今君上将此人派发来典籍宫自守…”
风君闻,略默然。
屈原也是。
两人都清楚,楚君对这样的说法心怀不满,遂驱离了沈尹华。
而又令风允有不解处询问沈尹华,也是为了抬高楚君。
毕竟,若风君都请问过沈尹华,那楚君有何不可呢?
对此,风允又觉好笑。
“这世间,谁不可为师呢?“
“农者农耕,商者商富,工者工巧,士者士礼,这些都是智慧,所谓取长补短,学习别人的长处来补全自身的所需,这并不是需要为难的事情。”
风允去坐好,淡笑摇首。
“明日,我就去向沈尹华先生问学,其心之所向之事物,不必为之纠结。”
一旁的屈原闻之,拱手而礼道:“风君尚学。”
如此,又是一日。
一早,风允就带屈原去寻沈尹华。
此时沈尹华正在一偏殿内,其中似乎有声。
“尹华啊,你说你,怎么就去招惹费无忌呢?”一苍老有力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风允还未询问,一旁的屈原就道:“这是伍奢先生的声音,伍奢先生是公子、公主们的夫子,为大夫位,专门教导君子六艺之学。”
风允颔首,表示了解。
“两位先生,风君来见。”屈原上前,向两位行礼,以禀。
两位老先生对视。
伍奢对视沈尹华,皆诧异。
“请风君入殿。”沈尹华也不犹豫,挥手道。
风允入殿。
向两位先生行礼。
然后携屈原入席。
往席间一观,沈尹华眼中的颓然之色虽还忧,但也极力藏下,此时似平日之态。
而伍奢却好奇地打量风允。
“不知风君来寻何事?”沈尹华询问,对于风君,他是尊崇其贤德之名的。
风允直言:“来寻沈尹华先生,是希望能了解楚史,一观楚之风华。”
“楚史?”沈尹华自嘲一笑,但还是略带傲气地抬头,露出修剪精巧的胡须,似在惊喜。
“我听闻风君在楚好几日,不晓得看了多少楚书?”
风允对这自傲之色不觉,他并非来学这傲慢,而是来学知识。
“楚字与余在大庭时所观的篆文略有不同,几日间,看得不多,只观阅楚之源头至楚之开辟,其后倒是少阅。”
“那请风君说说楚之源头为何?”沈尹华下意识就代入了夫子身份,考问风允。
风允一一作答:“楚,其称熊氏,乃芈姓,是为古之祝融-吴回之后也。”
“其于周初而立,被封子爵于楚地……”
风允徐徐诉说,沈尹华抚须点头。
风允所言,无褒奖,也无贬低,如实而诉,让沈尹华颇具好感。
一旁的伍奢也听得仔细,亦点头,而在斜望时,却看见屏风之后,两個小人头在浮动,见此,伍奢眼中浮过无奈之色。
等风允诉说完毕,就听沈尹华道:“风君啊,你对楚国的史已经很了解了,不偏不倚,这是最好的学史方式啊……”
“嘭!”
“什么声音?”屈原起身,来至屏风后面,逮住两个小女娃。
“两位公主,怎么在这?”屈原疑惑。
伍奢此时道:“老夫今日来典籍宫,就是为两位公主有事相求尹华先生。”
“本让两位公主在典籍宫观书等候,却不想。”伍奢望向风允,其不言而喻,是来看风允的。
“芈月,拜见风君。”那稍小一些,五六岁大的公主,扑哧着大眼睛,望向风允,不顾及地打量,其眼神灵动,但却不让人觉得心怀有异,只觉可爱天真。
而另一个稍大些,七八岁的公主,对着风允微微行礼,规规矩矩,小心羞赧,不敢去看风允,只是轻声道:“芈姝,拜见风君。”
“允,见过两位楚公主。”
芈月…芈姝……
风允有些耳熟,但却想不起来。
见风允对自己行礼,芈月和芈姝都不好意思。
“哈哈。”伍奢哈哈笑着。
“两位公主平日里捉弄老夫时,可不是这样的。”说着,望向沈尹华道:“尹华先生,与您说的事情…”
沈尹华闻声,先问道:“君上如何说,你清楚的,就是因为…所以才让老夫来典籍宫。”
伍奢微微点头。
“老夫已禀明君上,君上也同意让两位公主向尹华先生学习礼乐……在君上看来,您的礼乐才华,是楚国中最为得体的一位了。”
闻之,沈尹华泪目,微叹。
“能教导公主,是老夫的应尽之责。”
说毕,也算是收下了两位公主。
而风允这边,沈尹华眼中挣扎,思索再三,终道:“风君啊,老夫也算是尝了虚名的苦头了。”
“如今在典籍宫也算不错,能一阅楚之典籍,以向道焉。”
“至于,您想向余学习楚史之事,在余看来,是不必的,不过在老夫教导公主之余,您若得闲,可来与余一同谈论楚史。”
风允目微闪,他明白,沈尹华已经做下了选择,他想留着典籍宫,而非去楚君身前。
随即风允拱手道:“那多谢沈尹华先生。”
见状,伍奢道:“那老夫先离去了,君上令余前往芍地,协助孙叔敖先生治理水事,如今也要启程。”
“你倒是有事可做啊。”沈尹华呵笑一声,也不留伍奢。
待伍奢离去后,沈尹华就开始安排奴、婢,操持学习礼乐之事。
至于风允,也暂时归典籍宫中,去一观典籍,待明日才准备去论楚史。
……
时间流逝,在典籍宫中观阅楚之典籍,风允见识了不少智慧言论,其各种术法有升,以至于玄门之道,都沉淀不少。
至于其腰间的封印,隐隐有破。
“这禺强之相,隐隐与《山海经·图》有关系。”
呼出一口寒气。
在观想之梦中,风允已经看到了禺强的背影,等完全能看见禺强之后,也能开始如同昭阳一般,召出禺强之相,加持之身。
这楚国的底蕴,竟不知不觉,向风允敞开了这样一个口子。
“风君…月儿和姐姐要考核了。”
风允正观阅书时,耳旁传来声音。
“允祝公主月与公主姝,礼乐有成。”风允轻声道,手中又打开了一卷竹简,以和帛书对照。
“哎呀,风君太敷衍了,得去看月儿和姐姐考核才行。”芈月摇晃着风允的胳膊。
风允无奈,这芈月仗着年小,比之当初在百越时的黎月还直接。
“去吧。”风允起身,将书放好,这才跟着芈月前往。
而此时,芈姝已经在殿内练习,传出略有磕绊的古琴声。
“嗯…”风允颔首,这一月来,风允陪同着也算是通晓了些许的音律基础,对这音律鉴赏也有些眉目。
芈姝弹奏的是三日前给的新曲,此时能弹奏,已经是基础有勤,进步很大。
“公主月啊,你觉得是芈姝弹奏得好,还是你弹奏得好呢?”
芈月面色一苦。
“当然是姝姐姐,我能弹出声就不错了。”
风允笑笑,带着芈月进殿。
此时沈尹华先生还未至。
芈姝见到风允,面色一红,起身来迎,一礼道:“风君安。”
如同之前一般,规规矩矩,不过因为一月相识,此时也不算羞赧。
“进步很大,公主姝。”
得风允夸奖,芈姝柔柔一笑。
而芈月已经来到古琴旁边,开始以自己的想法,弹奏古琴,其声呕哑,倒是难为人听。
“风君,你笑什么……”芈月怒视,其不过六岁,此时瞪目,倒是有趣。
“风君不如也来弹弹,我和姝姐姐都没有听过风君弹奏呢。”芈月眼睛一转,就道:“大家都夸赞风君的德行,想必风君对音律应该也十分擅长吧。”
君子六艺,这是此时诸国,对君子的基础标准,芈月和芈姝都很期待。
可风允……何曾学过古琴。
风允也不为难,一笑道:“余蠢笨,少学,不会音律。”
风允从破开胎中之迷,恢复前世记忆起,至今不过两载,其学多为实用之策,治国理念,对于音律之事,却从未放在心前。
或者说,与其学音律,对此时的他来言,不如看些史记兵书、地理人文之类的。
“啊…风君不会音律?”芈月目瞪口呆。
一旁的芈姝也捂口,不敢相信。
“不相信?”风允来至古琴前,抬手的仪态倒是因为观沈尹华教导芈月、芈姝,十分标准,但其挑拨音弦时,却传出比之芈月还难以为听的声音。
音高或低,不成曲调,不为人乐也。
“风君?”
门口,沈尹华不敢置信,愣然而视,直勾勾看着风允的双手。
“老夫临近时还以为是公主月没有耐心,心烦而乱调,却没想到,风君竟……竟……”
沈尹华磕磕巴巴,似无法从方才之境中缓过神来。
“风君怎不会乐声,这可是君子之礼……而您也是风君,是名誉千里的贤德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