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怜央说，“所长可不好见，不用想也知道，他很忙。”

“我也不知道他想不想见我，我母亲和恶魔做交易，有人称之为魔界商，就好像滋养着他的敌人一样。”迪莉娅说。

“资敌行为不可容忍，但你们一家好像不太在意恶魔的敌对关系。”怜央好奇。

“依我看，恶魔更像一种行为方式而不是种族类型，人类中最坏的一批跟恶魔无异。这话只能在私下里说，据我母亲的见闻，很多世界里智慧生物和恶魔和平共处。只要别去烦它们。”迪莉娅解释。

“他听了这话，一定要逮你的。”怜央笑道。

“嗯。”迪莉娅点点头，“他很严肃，所以我不敢找他。而你们似乎和他很熟悉。”

“他刚到这的时候，杂草丛生，只有我们几个人，完全是个被忘掉的地方。别看现在一切都干净新奇，一年前这跟垃圾场没什么区别。所以我们很珍惜现在的条件，愿意支撑这個地方。”怜央微微挺起胸膛，表情介乎倨傲和高贵之间。

迪莉娅猜想怜央距离学会真正的礼仪气质还有好久。

“……我也珍视这个地方，这里有可以运动的地方，有图书馆，我的宿敌也不敢冲到这来杀人，等我出狱的时候我会比现在更强。和外面那个勾心斗角的世界相比，你们的处境要甜美的多。”迪莉娅说。

“你的刑期多长？”

“只有6个月。”迪莉娅说，“这就是我要找张肃的原因：我想在这里呆6年。”

……

另一边，在办公室。

张肃正在研究有关魔女囚犯心理健康监测的问题，考虑开展定期的心理教育，就是和魔女每隔一段时间一对一面谈，解决心理问题。

一声轻响引起了他的注意力，水璃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面前，身穿忍服，戴兜帽，神情冷酷，嘴里叼着一封信件。

“主上，赤·泽·佳·世送信来了。”水璃从嘴里取下那封信。

信件上还沾着来自侵蚀区的腐蚀沙尘，张肃怀疑水璃从赤泽佳世那拿到信件后，就把它放在嘴里一路带过来了。

“多谢。”信的一角湿漉漉的，张肃用大手把信打开，开始阅读。

来自前线的消息。他心想。人类军队离神乐山地狱之门越来越近，每封信描述的信息都比上一封更严酷，也许大决战的时候也不远了。

他认出赤泽佳世的笔迹，优雅、力透纸背。

张肃能想象到那副情形，她会在自己的营房里盘腿坐着，眉头微皱，在灯光旁写下她的见闻和想法。

如果写出错别字，她定会把整张信烧掉重写，而不会订正错字。张肃拿到的信上一点涂改的痕迹都没有。

她描述了在前线看到的景观：

在堕落魔女艾薇的协作下，一些被称为“狱阎树”的植被旺盛生长，它硬如山峦，无论是子弹还是凝固汽油弹都收效甚微，需要用重炮反复轰炸一段时间才会倒下。

这样的钢铁丛林围绕着地狱之门大肆生长，严重阻止了军队的前进动向。

恶魔们继续对人类军队发起轮番冲击，它们来自更辽阔的维度，因而数量无穷无尽，平时借着“狱阎树”的掩护藏身，若有部队试图靠近，它们就会大量出现，绞杀人类。

赤泽佳世还写到那些高等级的恶魔，它们是军团的中流砥柱。

许多头「丧灭魔」盘踞在地狱之门顶上，它们是恶魔军团的远程火力，射程达到40~60公里。

她亲眼看到其中一炮落在了前线的一处军营上，十多间营房和200名士兵瞬间被炸得尸骨无存，灵魂被远程投射的球体吸收，然后那些光球再返回丧灭魔身上，让它们更加强大。

如果这种怪物出现在那天的红叶山战斗中，只要一炮就可以瓦解人类的防线，而今它们悉数现身，集中保护地狱之门本身，让人类的进军尤为困难。

如果能拿到制空权也好，但堕落魔女派瑞雅·曼西亚斯，也就是卡蒂的亲戚，被掳去地狱后成为了真正的恶魔龙，轻易地制霸天空，绞杀进入空域的战斗机，大量翼魔、龙魔与她为伴，结阵防空。

“感觉就像在沙滩上用扫把试图扫水一样。”赤泽佳世在信里总结，“我们屡战屡胜，每场战役我们都能杀死一百、一千头恶魔，我自己就已经杀了一千七百头恶魔。可恶魔还是无穷无尽。”

“虽然大家都避免谈论这件事，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地狱连接着那么多世界，还有很多位面被它们所征服，它们能调动的资源相对于我们来说几乎无限。”

“我们就像跑一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噩梦出现的速度快过我们把它们摒除的速度，告诉我，张肃，我怎么才能拯救莪们，拯救自己，拯救这场战争？”

张肃看完了信，知道实际情况定然更严峻。

赤泽佳世不会把前线的血腥描写得一清二楚，但他已从信中读到她心乱如麻，说明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糟糕。

狱阎树林的出现可谓是防守地狱之门的铜墙铁壁，张肃心想。

它们是植物系魔女艾薇与恶魔科技结合的产物，无法用火焰和大炮铲平。如果把所有弹药都用在这些魔树上，用来打恶魔的炮弹就变少，必须打倒艾薇本人才能解除障碍。

至于更高级的丧灭魔、霸炎魔、巨龙魔……越靠近地狱军团本身，越强大的恶魔也会层出不穷。

“……依你在前线的见闻，你觉得人类对抗恶魔的战争会怎么结束？”张肃问水璃。

“忍。光靠战争是赢不了的，我在前线看到，人类每天杀一百个恶魔，从地狱之门的另一端爬过来一千个新的。”水璃说。

“所以要把门关闭，我在关注战略物资的输送状况，补给并不完全，然而来自整个亚太战区的增援正在云集，大概20到30天后，我们可以对地狱之门本身发起总攻。”张肃缓缓说。

“总攻？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决战了。主上，您也会亲自参战吧。”水璃道。

“那就是毕其功于一役的时候了。虽然我也反对速胜论，不过现状就是，我们必须打赢接下来的那场大决战，否则无异于坐以待毙。”张肃说。

“是。”水璃点头。

人类所有的力量凝聚成砸向地狱的一拳，这一拳如果打得响亮，也会让地狱感到一丝战栗吧。

“现在，我得写信鼓励赤泽佳世。”张肃开始写：

“见字如面。前线的情况我已知晓，十分干枯，但我们必须抱有这样的想法：我们的精神和品质比我们想的还要更好、更优异。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这是正确的。意志是唯一不会枯竭的力量，也是人人永远具备的力量，它即使被耗尽也会不断重生。”

顿了顿，张肃又写到立竿见影的解决办法。

“给蔻依一些时间，信任她，蔻依的仪式力量可以把战场清洁干净，她的圣水可以把战场上蔓延的腐败给清洗干净，甚至把地貌变成祝圣的土地。它可以让病患的伤口加速恢复，让心理迷幻的兵士感到清醒。届时我们就可以看到光明、崇高的途径魔力在我们身边，这足以激励我们征服地狱本身。”

最后，张肃谈到人类对抗地狱的希望，也就是他从风间义怀那里得知的“阿特拉斯计划”或者震慑行动。由于保密条件，他只是稍微透露情况。

“对抗地狱最重要的是坚定立场，让恶魔意识到，再大的恐惧也不至于使我们撤退或投降。这涉及到三个最重要的方针：信念至上，人类与魔女总体绝不向地狱投降；力量至上，培养出足够强大的人类文明守护者，每一个都足以对地狱造成严重打击，哪怕人类灭亡，复仇也将继续；科技至上，继续提高我们的科学水平，不断加强生产力、民生福祉以及军队战斗力。不要畏惧辛劳和牺牲，我知道，这全都值得。”

这就够了吗？张肃心想。梳理了现状，提出了解决方法，安抚了她的情绪，还给出了长远的战略想法。但还远远不够，只有在决战到来那天，亲自粉碎地狱之门，才能证明这些话语的分量。

他在最后写下自己的名字，那笔迹同样很有信念，虽然张肃有些疲惫，但精神充满希望。

“……把这些充满勇气的话带给赤泽佳世吧。”张肃将信交给水璃。

“是。”水璃向张肃深深鞠躬，转身衔信复归前线。除了忠诚、团结、科技之外，水璃感觉还有一样东西在对抗恶魔时必不可少，但是什么？她说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