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百合沿着运河往下走，按照怜央的指示来到新干线高速路出口处的停车场。

霓虹玻璃灯球般的新东京通过跨海大桥和陆地相连接，她抬起头，看到无数车辆分层穿梭，浮空飞车在立体空中航道上漫游，那些灯光刺得她眼睛发疼，想要流泪。

怜央背靠着流线型外观的豪华车辆“佩加苏斯”，这辆车就像一匹银白的天马，而怜央身穿黑白色调的冬装，在它身旁看上去显得格外矜持庄重。

“嗨。”怜央与小百合招手。

“好、好漂亮的……”小百合发现自己有些失语。

“我从安心院出来了，现在是魔女对策局第五办事处驻新东京的负责人。”怜央对小百合说。

“第五……”小百合咽了口唾沫。

“整个东溟国的魔女对策局有五名机动监督，我即是第五监督张肃属下负责管理魔女事务的人员，目前还在实习中，请多指教。”怜央对小百合鞠躬。

“那这辆车……”小百合敬畏地看着它，知道自己得从史前时代开始工作才能买下这样的完美载具。

“我们上车吧，你今晚有安排吗？”怜央问。

“没有。”小百合失落地说。

她上车才发现莲雾在前座，缄默而高贵的安心院莲雾小姐在小百合眼中宛如天神。莲雾按了下自动驾驶，然后又躺回去，手在玻璃平板上划来划去。

“莲雾小姐很关心安心实业公司呢。”怜央说，“为了能发展成真正的大型企业，她也得及时对企业运作作出指教，虽然大小姐从没长篇大论输出观点，但她的每项决策都切中肯綮。”

“啊啊……是啊……”小百合往后一仰，在豪车的奢华内饰中有些束手无策。体贴周到的设计师让她在车上感觉就像现代贵族一样，保温气垫、自动按摩仪、酒水、音响和热棉巾一应俱全，这整辆车就是一个移动的星级宾馆以及豪华影院。

而且它可以飞，小百合看到这辆车离地而起，切入空中的广阔航道，飞行航道也分层分规格，沿途的磁力信标对莲雾的车大开绿灯，让其他穿梭机倍感艳羡。最顶上的航线无比通畅，仿佛是专供这辆车航行的专属大道。

小百合吃惊地看到自己白天所乘的低端列车在下方掠过，运送着一厢厢行尸走肉般的乘客，豪华的商业大厦在车窗旁匀速划过，好似它们只是她脚下巨大的纪念碑，而她现在身居云端，君临于新东京之上。

和她平起平坐的只有那些世界上最顶级产品的商标和广告，普罗维登、昇阳、紫山、星环、全景……她把手指放上车窗，看到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变成她指尖流过的光影。

有钱人……好想当有钱人……小百合心想着，她转头看另一侧的怜央，发现怜央的目光也完全被金碧辉煌的新东京大都市给吸引了，城市就像一個从内而外发出万丈光芒的金色光塔。

“我喜欢这里，果然，我离开安心院是对的。”怜央轻声说。

“你离开了……安心院？这里有什么好的。”小百合嗫喏着说，她梦寐以求想回去的地方，在怜央看来只是一个亟待逃脱的魔女监狱吗？

“机会。”怜央抚摸玻璃，毫不掩饰自己的勃勃野心，“一个爬到这座城市顶上，当人上人的机会。”

车辆渐渐从顶部航道下降，越低的地方灯光的色彩种类越不丰富，仿佛贫穷终于染指了她们的视野。莲雾把车开到一座叫“绿门”的中层区公寓附近，缓缓泊入建筑中段的悬空停车平台，周围都是同样具有飞行功能的交通工具。

“~”莲雾转头，挥挥手，示意两个小乘客可以下去了。

“多谢。”怜央点点头，提着行李箱离开车辆，请小百合帮她拿另一个箱子，“有劳了，真的非常感谢！”

莲雾用自动智能系统将车重新锁定，车窗蒙上一层帘子，她感觉这样就像待在一个无缝的鸡蛋里了，让她有安心的感觉，她既看不到外面，外面的人也无法瞧见她。

而小百合看到这辆车蒙上车帘，就像永远失去了一个窥探顶流社会的窗口，她转过头，看到外面是中层区对应的大型购物中心、商业综合体、精品店以及类似的写字楼、公寓。

“谢谢你帮我拿箱子，我长租的房间很近。”怜央带小百合进入绿门公寓，在4005室门口进行指纹验证，进入其间。这是个功能齐全的一居室，也就是只有一个卧室的房间，自带齐全家具，装饰简约、现代而得体，自动报警装置、火警铃、电炉、水槽、浴缸、门口摄像头、冰箱、洗衣机和烘干机一应俱全。

“这里真漂亮。”小百合喃喃道。

怜央把行李箱放下，并未急着把东西打开，正式在这里定居，而是转头看小百合，说出她准备了很久的一个问题：

“你现在有麻烦吗？”怜央认真地问。

小百合心中掠过一阵恶心的感觉，这是因为她想到了从之前到现在经历的一切，她不仅对这个世界失望，也对自己感到失望。

“我……现在在成年人的大职业学校读书，但……融不进去，没法融入人类的社会。但我们魔女又很少，所以魔女专门校又少又昂贵。只能跟那些……讨厌的家伙一起……”小百合说不下去了，她不想上学。

“高中没有读完吧。”怜央说。

“没有，但我……已经年纪很大了，我之前一直在做便利店店员什么的，只有那是不挑人的工作，我给客人扫码结账，还送东西上楼……之前会被抓到安心院也是因为晚上饿急了袭击客人。我……跟妈妈一起住。”小百合低头。

“我还觉得你是新东京很酷的女孩子呢。”怜央说。

“诶？酷……”小百合有些意外。

“就是说啊，你应该很潇洒时髦才对，我也是想跟你学习如何变成新东京的本地人，毕竟你年龄比我大这么多。”怜央真诚地说。

“那都是……强演出来的，只是去过歌舞伎町一番街，在牛郎店外面走过一圈，就觉得自己好像很时髦的样子……但其实不是这样。”小百合叹息，“我已经……废了。”

“废了？”怜央问。

“这个世界是不能接受失败者的世界……如果高中考试失败，找工作失败，就会一辈子在最底下的地方打转，转圈圈。不能掉队，不能错过任何一次机会，否则就会变得很穷，很穷，很穷。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读书了，但我妈妈还觉得读书很重要，她也……她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小百合掉眼泪。

怜央仔细端详着小百合，小百合现在看起来完全被抽干了生活的精力，彻底地放弃了信心和希望。

“我和你有什么区别呢？”怜央轻声说，“安心院的授课可不会给我一个文凭，我也是想努力在新东京闯出一片天地呢。虽然明知道很难，但我更害怕的是没有尝试过。试试吧，小百合，我的工作就是帮助你，而在这个过程中，莪也能帮助我自己。”

“好……好……”小百合声音发颤。

“今晚在这里休息吧，既然不想去学校，那就不去好了，我负责给你找一个工作。我有一些想法，你熟悉医院吗？”怜央思考。

“熟悉。我妈妈就是护士。”小百合用力点头。

“那么，应该能以劳务派遣的形式给你找点活干。据说70%的阴郁心情都可以通过好好休息来解决，剩下30%需要找个男人。”怜央给了小百合一床被子。

“男人有什么用？”小百合还不知道男人对魔女的意义，只是因为有个地方能休息而松了口气，她跟母亲留言在同学家过夜。

这个晚上，小百合闭上眼睛，沉入梦乡，发现是这么久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