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一里地,山岭连绵不绝,青色葱葱,银装素裹下也难掩盎然生机。
浑天神掌所过之处,一派自然和谐,花香馥郁,草木摇曳。
袁基已离去,带着额前的掌印,只有他一人,袁绍袁术皆未跟随,袁隗也不曾阻止,与来时的车水马龙截然不同。
其中苦涩,只有他自己品尝。
杨咎遥望自己这劲敌,两人第一次拥有了同样的处境。
群山之巅,项稷负手而立,衣角随着天风而动,多了一丝出尘气息。
他望着那汪清澈如明镜的平湖,脚下峰峦起伏如龙,轻语回首“便叫它,降龙山。”
今日之后,这座山便多了一个名字。
降龙山。
取名之后,他便消失不见,无人知晓他是回了洛阳,还是前往了其他地方。
“没想到还能见证一位赋予地名的盛事,真是不易,在这年末时节分出胜负,也算是圆满尾声,袁杨两家之争,就此告一段落了。”
陈纪感叹,以他的卦术也算不出霸王的运势,太玄奇,但无论如何,杨氏与袁氏的争锋就此落下帷幕。
司马儁也颔首附和,指向残留山地间的八卦图纹道“那门半神武学,浑天乾坤功,只是将残缺的浑天宝鉴当作了吸收调动自然之力的媒介,主体却是他自悟的乾坤功与八相世界,与浑天宝鉴已经没有多少关系了。
可惜,他实力还未够,若臻至半神层次,也许能将这门武学真正推演至神魔领域。”
昔日,袁基败杨咎,今日项稷败袁基,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且人们都心知肚明,二人的差距比此战表现出来的其实还要大,不仅仅是项稷没有动用如来神掌与完整紫雷七击、乃至浑天宝鉴的原因。
一个最简单的因素,袁基大了项稷十岁,且是五关圆满,五脏六腑打熬完全,霸王却只是三脏而已,等若是在逆伐;更不用说霸王用的还是自创的半神武学对决袁基的神魔武学至尊功,其中种种,才是令袁隗都无奈,自嘲一笑的关键所在。
简直像是昔日袁基与杨咎的情况反了过来。
而在场中,还有一众观战的年轻人们没有离去,
荀爽、司马儁与陈纪联手,以易术逆演交手,还原出了此前交手的两人场面与实力,只是不曾涉及到半神武学与至尊功,但约莫也有五成左右的实力了。
此刻,留给世家子弟们的机遇来了,他们可以通过这精神环境来身临其境般的与两人单对单交手,从而检验自己的实力。
最先踏足的,是陈群与坐天蛟刘野路。
不消十個呼吸,刘野路神色骤变,额前冷汗直流,方才的精神推演中,才一招,他便被两人斩杀了。
众人并不意外,哪怕只有部分实力,那两人也是能够虐杀成片的同级高手。
陈群与司马防深吸一口气上前,共同进入了精神幻境,可还不到五个呼吸,两人就浑身冒虚汗,惊呼一声连连倒退,已是被‘斩杀’了一次。
“没有神魔武学,仅仅不超过六成的实力也这么逆天?”
其他几位排行前十的龙虎有些坐不住了不信邪的上前尝试。
袁绍、曹操与刘备没有上前,他们与项稷相处的最久,也最明白这位故人爱‘藏拙’,喜欢留底牌,今日都恐怕没有尽施本领。
而其他几位却都进入了精神幻境中,结果回来的都很迅速,山地间又多出了几缕血迹。
最强者,也没能走过十招。
甚至他们大部分都只是遇到的袁基,直接被从天而降的山岳碾爆轰落;见到项稷的则更为憋屈,看都还没看清就被一刀劈成了两截。
而张奉,这位龙虎第二立在遗留的八卦五行之力前,神色显得有些狰狞扭曲,仿佛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周身血液更隐有逆流之象。
到了第二十个呼吸,他蓦地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瘫倒在地,精神幻境内被袁基一巴掌从头到脚拍成了泥。
但却没有人小觑他,而是显得有些意外与惊异。
因为这位葵花断命,居然撑过了四十招!
“能在袁基与霸王单对单的手中过四十招,也坐得稳第二的位子,名不虚传;恐怕也只有杨咎能与他们战上百招左右了。”
而这更引得一些人颔首,阴差阳错间居然还提升了张奉实力的含金量,委实令人意想不到。
现如今,项稷与袁基的实力已经超然在一代人之上,能在他们手中走过几招,便成了判断实力与潜力的标准。
一时间,不少世家族老都传讯招来子弟,要让他们一起参加这场试炼!
“依我看,从前的攀比都是在龙虎榜上多少名,今日之后,就该是能在霸王与袁基手上撑多少招了,能过十招者都是屈指可数的人中俊杰。”
有人唏嘘感慨,不愧是引领时代潮流的人物啊,连所留痕迹都这般抢手。
与此同时,护龙山庄内,一众高层正因这一战的变动而发愁。
“新的龙虎榜,便将袁基排回第一位吧,龙虎之上只能有一个人,如今,便只有一位霸王了。”
意外的是,总捕头竟也关注了这一件事,并要重发龙虎榜。
众人面面相觑,便跟着照做,拟定了一份新榜单快速差人发出。
而在洛阳城内,人们皆在翘首以盼,等待着年轻一代巅峰对决的战果。
忽见一道身影步入城中,虽衣衫破碎,却也有卓越气质,正是袁基。
只是,略显古怪的是,他额前似有一个凹痕,形如掌印,但步履太快,没什么人看清。
“快看,是袁基回来了!”“难道这一战是他胜了?从容而归?”
“不清楚啊,霸王呢?可急死我了,到底战况如何啊!”
不少人都抓耳挠腮,又没那个胆子上去问,看又看不出来,
一些袁家的拥护者目光闪烁,有人开口“依我看,多半是袁基胜了,率先归来,迟迟不见霸王身影,也许已经重伤落败。”
“不错,有人透露,袁基已经集齐了上天下地至尊功的地卷与天卷,加上资历雄厚,五关圆满,又年长十岁,胜利也是应有之理,霸王虽惊艳,但修行年岁太短暂。”很快便有人出声附和,想要讨好袁家。
在眼下这个士族集团被压制的环境下,若能攀上袁家高枝,那可就太妙了。
但也有人站出来否定,直接反驳“胡言乱语,若是大胜归来,岂会是这等狼狈之相?更不用说霸王还身怀神掌,怎会败?”
“就是,若是论资历有用,还要天赋做什么?你当天生圣人这四个字是摆设吗!”
此言一出,一些亲近杨氏的势力顿时就应和起来,两拨人马唇枪舌剑争个不停,却谁也说服不了谁。
就在人们望着袁基背影浮想联翩,猜测连连时,外面忽然传来喧哗之声。
“不用争了!龙虎榜来了!”
只见一切喧嚣刹那被压平,一名捕头宛若众星捧月,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走到长街布告栏处,然后手中建波打开,张贴于上。
“快看,是袁基!他名字果然还在,诶等等,怎么成第一了?”
“什么第一,他不是榜上论外吗,第一是杨改之才是!”
开头那人还未说完,就被强硬挤开,几个汉子伸头扫视,赫然发现第一位上写的正是袁基名字,第二位才是杨改之。
“霸王呢?!”
人们百思不得其解,竟然在一百零八人中没见到霸王。
怎会如此?匆匆自书院赶来的高诱一扫而下,目光突然凝固。
因为整个榜单上,都没有霸王的名字。
而跟着,那捕快才不紧不慢的取出另一块缣帛盖在了整个龙虎榜之上,上面只有一个名字,一句话:
霸王;龙虎之上独称王,败袁基于降龙山。
踏岳凌霄,一览众山小!
“败袁基,独称王?!”
高诱状若梦呓地重复着,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
一年前,他在涿县与此人相见,连龙虎榜都还未入。
一年后,此人已龙虎之上独称王!
刹那间,长街处处皆是倒吸凉气之声,愈发衬托的安静如同凝固。
“这,这不可能吧?”“真的赢了,横扫十三州龙虎,踏岳凌霄,一览众山小。”
这新出的榜单顿时引发轰动,一群人冲上街头,远远围观。
此时此刻,再不需要多余的战绩来说明霸王有多么厉害,仅此一事便能让天下侧目!
一下子,此前还自以为是,觉得是袁基胜了的人顿时就面色煞白,跟嗓子哑了似的不能出声,呆呆立在原地,而后脸颊腾的一声涨红,掩面而逃。
支持杨氏的看客们顿时一阵嘘声,大声嘲弄着,享受着胜利后的快意。
一些老人顿时摇摇头,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看看他们,不到结果揭晓就不会说肯定的话。
如今,就是光武中兴时期的人杰,恐怕也要在他的光芒之下黯然失色。
“从龙虎之上一座山到龙虎之上独称王,这一代太璀璨,大争之世啊。”
有老一辈的名宿感叹,一代霸王纵横天下,战绩彪炳,总是能完成别人眼中不可思议的事情,快意恩仇,叱咤风云,真是令人艳羡。
而双龙会分出胜负却还并未结束,紧跟着皇城内便发生了一件更让人震撼的事情。
那位高居皇座上的天子开口了,颁布一则旨意。
176年年末,天子口谕,光禄大夫杨赐接任袁隗司徒之位。
自此,杨氏再兴,压过了袁氏一头,风光无量。
···
十二月二十五,朱雀值。
宜成礼,忌开光。
乘风居内,张郃正在烧茶泡水,面上满是喜色与得意。
不远处,项稷颇为随意的仰卧在湖畔青石上,院内花草丛生,阳光透过树木,洒下块块金斑。
就在此时,杨咎推门走了进来,见他如此不由笑道“天下各大势力都震动于你横越十三州龙虎,数不清的人在议论你,赞美你,以你为目标,不知多少势力正寻你,想要拜访结缘,你倒好,在这里晒太阳偷懒。”
“修行一道,张弛有度,不急,不急。”
项稷难得放松身心,周身涌动的雄浑真气较之此前也产生了巨变,融入了天外星力,强度足足壮大了两倍,泛着淡淡的银光,对于天地把控的权柄也再度加深。
且肉身与元神皆得到洗礼,得到星宿之力与自然之力的双重洗礼,体魄强度达到了足以碎裂百炼利器、抵抗名器的程度,精神力足以覆盖三百丈之地,一身真气不下于苦修了五十年的老辈高手,且还是高深武学的那种。
当然,正常的名宿不会有这么逆天,还是因为他身怀易脉法的缘故才会显得突出。
而变化最大的,莫过于星宿权柄。
奎木狼星宿:主管人间武库兵甲戈矛、沟渎池庭、风雨雷电之司。
成就星宿一重天后,自然也多出了两个新的权职神异。
第一个便是雷厉风行,即他的肉身生长出了两个全新的生理结构,也可以称之为器官。
体内多出了一颗储存雷能的脏腑,能够在每日的运动中产生并储存电力,甚至外放,隐约有能形成生物磁场的趋势;周身毛孔则异变在皮层之中,彼此多出了一种丝状结构,相连成了一张巨网,能够吸纳天地间的气流储存,而后喷出去,达到操纵风力的程度;亦能借此达到短暂的浮空与飞行。
当然,从外来看还是与常人无异的,只是一种人体的进化。
而这只是附带的能力,最主要的则是雷厉风行的加速力量,不仅能够加速自己打出的攻伐,更能够加速对方的思维与攻击,打人一个措手不及,无法适应这种突兀的变化。
第二个则是金戈铁甲,亦是让人体的皮膜发生变化,能够与雷力结合形成一层同时庇护元神与肉身的雷甲,所谓的金戈则是对应着巽震的‘五行金气’,能够由此进行一定程度的金属操纵,并提取金气孕养刀兵,乃至以元神化戈,肉身化甲。
亦可反过来将敌人的皮膜抽离做甲胄,元神榨取凝聚金戈,对项稷而言,算是不错的能力。
与杨咎寒暄了一阵,项稷也了解到杨芷已经自弘农到了洛阳,在府中歇息,想要与他见一面,恰巧蔡邕在杨府做客,他女儿蔡昭姬便与杨芷作了伴。
“师傅的意思是,日后要带你入朝听政,不要忘了你议郎的身份,早些时候镇守边疆可以无视,如今回了皇城却是要跟上了。”
杨咎告知此事后便匆匆离去,他也有许多政务要处理。
而当项稷走上长街,现于众人眼前时,顿时引起轰动。
“是霸王!他现身了!”
“这个方向,似乎是杨府,快,快,赶紧上去凑个眼缘。”
诸多人上前,争先恐后的想要与他同行,甚至还有想拜他为师的。
一些等候多时的豪族与世家使者更是想要送出拜帖,希冀赏脸一见,结个善缘。
毕竟项稷创浑天乾坤功与浑天神掌,一路横扫龙虎,粉碎了很多人的成龙梦,打到年轻一代失音失神,无人敢称尊。
“翻天鲲前辈!”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呼喊,不禁让人侧目,街道上都安静了不少,毕竟而今能与同代称尊,一路高歌猛进的霸王相识,也算是一种荣耀了。
这一声呼唤,勾起了人们久远的回忆,在一年前,霸王初出茅庐的时候,似乎有过这样的名号。
“血头陀?”项稷回头,见到了这个熟人,当年在代郡灵山同行的傲气少年竟来到了洛阳,这殊为不易。
足有一年未相见了,如今的血头陀已踏足第四天关,完成了入门仪式,离第五天关都不是很远了,虽与项稷比起来是天上地下的差距,但凭他这样的资质已是很难得了。
此时相见,不仅项稷唏嘘感叹,血头陀也想到了很多,时间如水,过的太快了,当初临别前,项稷曾让他奋力追赶,但一路披荆斩棘而来,非但没有拉近距离,反而是更加遥远了,让他渐渐也看清楚一些东西,学会了放下。
是龙虎榜第五十三位的血头陀?众人不由心中一动,竟是血河派的邪门弟子,这样的家伙又何德何能与霸王相识了?
“如今,我也该呼你一声前辈了。”血头陀上前,洒脱感慨,与项稷相见,旁边的人更加震惊,没有想到他们还有这样一层关系,不得不收敛起对邪道弟子的鄙视,都有一丝敬畏。
“还有我们,本是相约在此,与血头陀对决,未曾想,皆是旧识。”
跟着,便见到不远处走来的两道身影,正是昔日鄚县一见的刘阳与李雨。
“久违了,你们如今,不错。”项稷微微颔首,心中也有些感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不再像是一代人,就如同老前辈在关照后生般,已没了争雄之心,而是提携。
人们还来不及思索便见到四人寒暄进了路旁的一家茶馆,忙不迭也跟了进去。
这让原本凑热闹的老板兴奋不已,甚至在原地发懵,直到妻子狠狠揪了他耳朵一下才反应过来,立马喜滋滋的冲回店里,要迎接这一场泼天富贵。
而今,能与霸王这个同代最强大的年轻名宿为伍,这让很多人都忌惮又艳羡。
可以料想,从今日之后,血头陀、天阳刀与落雨剑三人的江湖地位将会再次上升,沾了光。
而跟三人饮茶聊天,项稷也知晓了一些故人的行踪。
昔日的刘康不久前出关,功达五关之境,在听闻了项稷的事迹后沉默不已,选择了前往幽州参军入伍,对抗鲜卑与乌桓去了。
而刘愁,则不愿被人鄙夷,前往了南疆,不幸死在了此前世家讨伐南蛮的一战中,被树人击杀,没能再回来。
甄法一直留在了冀州,听闻跟着家族经商去了,目前已开办了一家酒楼,名为乾坤楼,生意很不错。
白马寺小圣僧游历西行,许下宏愿要自西域带回佛门经书,已走了一月有余。
东海公子已成婚,曾亲送请帖来书院想邀请项稷见证,遗憾那时他未归洛阳,就此错过。
当年被项稷算一卦称有血光之灾的陈蛟却真的应验,在三个月前被天魔门弟子伏杀,吸干了一身血肉精华,黯然落幕,被人遗忘。
荀衍静心在书院潜修,前些时日入仕,成为了一位县令,因好教人耕种、事事亲为而出名。
公孙瓒、公孙越两兄弟回了幽州,借着此前袁家的资源打出了一片天,已是军司马与曲侯了。
听到这些,项稷也不禁沉默,有人死去有人远行,有人选择安稳度日,也有人策马边疆,才一年时间而已,却仿佛过去了太多太多,令人沉默。
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末了唏嘘一叹“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刘阳三人也跟着饮尽茶水,没有再开口,四人就这么静静坐着,却再没有往昔的感觉。
短短一年岁月,已经改变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