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这个佳节应该就在船上过了,不过天黑之前应该能到睢阳,虽然说睢阳的灯火肯定是不及洛阳长安,但好歹也能看看,增加点节日氛围。
但这年头总是计划不如变化快。
距离睢阳数十里外,看见有北返的商船和求援的信使才知道,睢阳又被围了。
前年李元徽还在骁果军的时候跟着老卫王慕容定解过睢阳之围,那次是瓦岗军。
而这次,还是瓦岗军。
李元徽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没忍住开始骂娘了。睢阳是梁郡治所,运河要道,要是能绕过李元徽肯定选择绕路不掺和。
但这個地方是必经之路,要么改走陆路,要么就得等睢阳解围才能过。
正在头疼之际,裴敏之船停了下来,邀请李元徽上他的船商量一下。
这也是应有之义,毕竟裴敏之官职比他高,论年纪也是长者,于是李元徽带着两个幕僚李青莲、谢巽去了裴敏之的五牙大舰上。并在最上层的船楼里跟对方商讨了一下何去何从。
“贼众约有数万,据闻,领兵的应该是瓦岗军骁将单雄信和程知节。睢阳城内有数千守军,短时间内守城应该是无虞,瓦岗军围城应该是为了阻断运河,不过眼下左领军赵将军正率军与瓦岗贼主力在酸枣对峙,梁、郑一带的援军短时间内无法支援,睢阳守军虽说尚能支应,但我等急于南下赴任,不能在此久留。”
裴敏之将情况与几人做了通报,李元徽闻言也是皱眉不展,这情况多少有些棘手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本以为带了一千多精兵,还有数百护卫仆从,战船数十,足够应付路上更可能出现的贼寇,但这瓦岗军来的也是时候了吧?
前后脚啊,要是早走一步,就错过去了...嗯?
“瓦岗军是今早刚到城下?”
“是,遇到的船只和求援的信使都是如此说的。”
李元徽一听瓦岗是今天刚到的睢阳,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裴将军。”
“阿耶。”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李元徽看过去,跟他一起出声的是一个身材雄壮的青年人,二十上下的年纪,面容雄毅,身形魁梧,正是裴敏之的儿子裴行严。
裴行严见李元徽也开口,不由得双手抱拳叉手,以示敬意,并等待李元徽先说。
李元徽道:“裴郎君有何高见,尽管道来。”
裴行严见李元徽让他说话,也不推辞,“如果瓦岗军是今早才到睢阳,现在必定是立足未稳,李将军麾下有千名精骑,可在睢阳二十里外下船,突袭瓦岗贼,攻其不备,必获全胜。”
李元徽看了看裴敏之,裴敏之也看着他问道:“李将军也是如此作想?”
李元徽笑道:“我与令郎,不谋而合。”
裴敏之也是老行伍,其实这个念头他不是没想过,但他指挥不了李元徽的部下。
裴行严也没想到,李元徽居然和他想的一样,登时面露笑意看着裴敏之。
李青莲也道:“趁瓦岗贼立足未稳,打他个措手不及,胜算不小,且我军有骑兵,还有船只可接应,可以一试。将军可令一猛将为先,率数百精锐突击,在命百骑拖拽数枝以造烟尘,待尘嚣四起,瓦岗贼见将军旗号,必定以为朝廷大军来援...”
裴敏之闻言,眼中漏出赞赏之色:“此计甚妙。不知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李青莲道:“在下李青莲,忝为平南将军帐下记室参军。”
裴敏之连着点点头,然后道:“李将军,小儿裴行严,略有勇力,不如此战就让他打头阵,如何?”
李元徽看了看一旁的裴行严,一看就是猛将兄。心想那可是在好不过了,不过嘴上还是劝说道:“裴郎君乃将军之子,怎么能让他冒这种风险的,太危险了吧?”
裴行严却道:“李将军,莫非是不信裴某的本事?”
李元徽笑道:“非也非也,裴郎君一看就是勇力过人的猛将,但战阵之上,刀剑无眼...”
“将军不必多言,某原为前部,若不胜,任凭将军处置。”
裴行严明白,虽然这时候好像是阿耶在主持军议,但真正做决断的,是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平南将军。
因为队伍之中,属于他麾下的有朝廷调配的一千精锐骑兵,还有数百护卫,而裴氏父子麾下只有三百护卫亲兵。李元徽要是想打,甚至可以完全不跟裴氏父子商量自己单干。
他要是不想打,那裴氏父子根本就没有人手来打这仗,只能回到浚仪等候睢阳解围。
“这...那好吧,我将本部三百重骑与你调配,这三百重骑都是名满天下的幽州突骑,善战无前,又随我多方征战,屡建奇功,是当今天下一等强兵,今日郎君请战,我就将这三百重骑借于你。”
裴行严一听,幽州突骑?顿时又多了几分胆气:“必不负将军厚望...”
议定之后,李元徽回了自己的船上,船队继续向前。
但船上的各部士卒已经开始准备甲胄,兵器。
刚进了船楼,赤发黄髯的张镇恶就来了。
“将军,为何不让我做前锋。”
正拿着弓,准备上弦的李元徽瞥了他一眼,“我让谁做先锋,还得问问你?”
张镇恶一听急忙道:“不是这个意思,将军...我...”
李元徽道:“把你的心放在肚子里,咱们只有一千多人,对面贼众数万,你还怕没有功劳可立嘛?这冲锋陷阵的事,如果有人抢着,那就让他抢去,你凑什么热闹。别忘了,你是我的亲卫。”
张镇恶闻言若有所思,随后才叉手:“是,将军,我明白了。”
距离睢阳城还有二十余里的时候,船队才找了一处方便靠岸的地方上岸。
李元徽和裴敏之带着一千骑兵,带上各自的大纛,陆续上岸编队。
根据军议,李元徽让都尉张世武,赵腾两人统领各自麾下的一百五十骑,随裴行严打头阵,作为前部,担任突击任务。
这张世武,和赵腾,就是原来刘玄机手下的张十五和赵四郎。名字都是最近升官了以后李元徽帮着起的。
随后原来右龙骧军调给他的八百骑军,由校尉马得意,王统分作两翼,为担任箭头的重甲骑兵掠阵。
巧合的是,原右龙骧将军这支骑军,还是裴敏之的旧部。
马得意和王统都是裴敏之一手提拔的,但现在却是李元徽的麾下,裴敏之想要直接指挥是不成的。
至于李元徽和裴敏之,两位大将各自率领百余亲卫,作为中军所在,并负责疑兵之计的实施。
二十里的路程,对于骑兵来说,不过一袋烟的功夫。
而睢阳城下的瓦岗军,此时还在安营扎寨,数万士卒,只有两千人在外围警戒,以防备城内的睢阳守军出城突袭。
其余的都在砍伐树木,架设营帐,挖掘深坑。
但此时尚在正月,冻土层还没开化,瓦岗军抡着镐,一下一个小白点。想要完整构筑营垒需要的时间可是成倍的增加。
作为主将的程知节和单雄信两人也没闲着,也跟普通士卒一起抡镐刨坑。
单雄信累的气喘吁吁,卡看着还再卖力抡镐的程知节道:“老程,你可真是属牛的,这力气是用不完的用啊。”
程知节感觉手有点滑,放下镐往手上唾两下,然后又猛地抡了几下,然后有些诧异道:“我他娘的怎么感觉这地像是在晃动啊。”
单雄信笑道:“怎么会在晃动?土冻的太硬了,把你的手给反震了吧。”
程知节却直接扔下镐,然后附耳趴在地上,却什么都没听到。抬头看众人还在哐哐的抡镐,就高声道,“都停一停,歇会。那边的,让他们停停,歇会在挖。”
主将下令休息,瓦岗义军自然是全部从善如流,一个个呼哧带喘,全都坐着靠在一起休息。
而程知节也再度附耳贴地倾听。
这次,他听到了。
马蹄声势若奔雷,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