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江淮军一万余人,沿着颍河北上,李元徽在中途就将大军交给淮南太守郑善道统率,自己追上刘玄机的先头部队,在五月下旬到达了洛阳。
作为第一支到达洛阳的外军,李元徽的旗号刚在洛阳城南展露,宫里的慕容超就知道了。
“快,平南将军一进城,立即宣他入宫。”
谁知道李元徽的大纛旗帜在城南漏了个面之后,就绕城而过,奔洛阳北面的邙山而去,原来是祭拜先帝陵寝去了。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洛阳城里的人不管是官员贵戚,还是平民黎庶,都盛赞这位少年将军真是重情重义,不会是先帝亲自拣拔的才俊之士。
在北邙祭拜过后,李元徽才从上春门入城,随后入宫城求见。
“臣平南将军李元徽,拜见圣人,圣人安康万年。”
进入到大殿内,李元徽行大礼参拜,慕容超大步上前亲自搀扶起李元徽道:“妹婿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刚何故来迟也?”
李元徽直言道:“回圣人,臣先去北邙参拜先帝,故而误了时辰,还请圣人降罪。”
慕容超长叹道:“李卿何罪之有?先帝是你岳丈,又对你有知遇之恩,李卿回转洛阳,没有先来见朕,而是先去祭拜先帝,正说明李卿你是忠臣孝子啊。若是朝中大臣都如李卿这般,区区梁庶人,怎么会如此猖獗?也都是朕无能啊,先帝走了几個月,这天下就如此崩坏,愧对先帝,愧对列祖列宗啊...”
慕容超说着说着,泪如雨下。
李元徽见状急忙劝慰道:“圣人初登大宝,正该一扫旧日积弊,重振家国之时,何必作此儿女状?先帝将天下以遗圣人,正是知道圣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为常人所不能为之事,臣请圣人振作,不宜妄自菲薄。”
李元徽的话也不光是劝慰,甚至还有些训斥的意味在其中,但这些话无疑都是一个正直大臣该说的。
慕容超听完之后也用衣襟拭去眼泪,连连点头,而后道:“李卿虽然年少,却英睿果断,明断是非,国事艰难,还请李卿助朕扫平叛逆,使四方咸定,黎民安居。”
李元徽躬身一稽正色道:“此臣所以效忠圣人之职分也。”
慕容超又再度将李元徽扶起,然后拉着他走入大殿之中,命人赐座。
“先帝大行当日,伽罗将李卿的书信于我,而我看过书信之后,只觉得梁庶人也是先帝子嗣,彼时深受宠爱,先帝崩逝,他身为人子,怎么会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然终究是朕没有识人之明,以致今日之祸,却不知李卿你是如此得知,梁庶人早有反心?”
李元徽心想,终于来了,不过对这个问题他在就打好腹稿了。
“回禀圣人,先帝虽然圣明,但却难免有此一失。而其人之心,于广武则暴露无遗,当时先帝与圣人还有诸位大王,皆困于广武,独梁逆率军南逃,此其不忠君,不孝父也...梁逆彼时于长安,常有奸淫掳掠之恶,而京兆府、大理寺官员知其行却不敢言,以畏先帝尔。常言道,‘人莫知其子之恶,其苗之硕。’...”
哔哩吧啦,李元徽是对慕容盏进行了全方位的批判,从人品到行为,最后在说道慕容盏在崞县的可疑之处,这个本来就是胡诌的,但却意外的道出了事实真相。
慕容超听着是不断的点头,心中想着这妹夫说话是真好听啊,可惜可惜,要是早点听他的咋还有这事?
“李卿所言,朕深以为然,若早听卿言,局势何至于此?却不知李卿此时可有良策以教朕。”
对策李元徽自然也是早就想好了,来洛阳的路上他可是整天跟李青莲、谢巽等讨论。
“回圣人,良策不敢当,不过臣以为,事有轻重缓急。如今梁逆猖獗,在先帝尸骨未寒之际,勾结突厥,认贼作父。起兵作乱,此天下首恶,必先翦除之,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其余一切事,都可暂且搁置,所以臣以为当先与瓦岗义军等议和招安,昔年臧霸降魏武,魏武官渡鏖战,无东顾之忧,陛下当效先贤,不追其前过,厚赠其职。则东方可安,此其一也。”
“其二,关中是天下要地,帝王之基,但长安数十年无战事,杨巡叛乱,关中老卒丧尽,此时长安之军皆是新兵,不堪一战,所以臣料定,长安必会落入敌手。梁逆如长安之后,一定会行大逆之事,自立为帝,圣人可传令蜀中、河西、陇右三路出兵讨逆,而后重修函谷关,以防叛军东进,另遣中军精锐北渡河内,收复上党、河东切断梁逆与并州的联系,而后四面出兵,在关中聚歼梁逆。”
“其三,突厥狼子野心,早就觊觎我大燕天下,此番受梁逆之邀,入并州,则阴山、燕山天险已经不可依仗了,且并州与幽州、冀州皆是高屋建瓴之势,当防备突厥人乘势侵略河北诸郡。等到关中建功,粱逆授首,就可集中兵力,北上驱狼...臣之所想,此三策非短时可以见效,若用之,非数年不得全功。还请陛下察之慎之。”
慕容超闻言,脸色有些凝重。
所有人跟他说都是,困难是暂时的,未来是光明的,但消灭敌人是需要时间的。
至于需要多少时间,那是没人知道的。
李元徽算是笼统的告诉他,最少几年时间,才能搞得定,等于也是给他一个心理准备。
“卿所言,朕深以为然,然而朕初登大宝,诸事不能独断,还需要跟诸公商议,还请李卿勿要心急。另外,李常侍已经去往陈留,准备与瓦岗议和...”
“臣所言不过是浅薄之见,自然是不如庙堂诸公高瞻远瞩,以上所言只供圣人参详。”
两人一番深谈之后,慕容超留李元徽在宫中用膳,而后又亲自送他出了大殿。
尽显明君礼贤下士的风范。
李元徽也一副很受用,诚惶诚恐,感激涕零的样子。
不过还是戏还是差点,完全哭不出来。
来到宫门处,一辆外表宽大华丽,内饰堂皇舒适的马车等候多时了。
上了马车,见到数月未见的妻子,李元徽笑道:“山水有相逢,又见面了,有劳殿下相候。”
慕容佳音也调笑道:“将军一路辛苦。”
假客气一番之后,李元徽来到慕容佳音的身旁直接坐下,然后伸手握住她的手。
“你还好嘛?”
慕容佳音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不过面色也还算平和,随后轻轻点点头。
“好,很好。”
这几个月,她经历了父亲病亡,兄长造反,就算无情帝王家,这些事也没那么容易让人接受。
李元徽伸手搭在她的肩上,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两人头挨着头:“放心,万事有我。”
慕容佳音没说话,只是用力握了握对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