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两日,圆明园里便来了人,接年世兰和九阿哥去圆明园与皇上团聚。
众人也都知今年便要在这园子里过年了,约莫要待到明年这个时候才能回宫。
皇上的意思是,太后觉着圆明园住着舒坦,后宫如今又有多位嫔妃有孕,便决定在这园子里住下,待来年秋高气爽,再回紫禁城,也免了来回奔波。
众位嫔妃也都觉着新奇,实则这圆明园中着实比紫禁城新鲜多了,一年四季都是景色秀丽,夏日里更是一步一景,令人心旷神怡,相比之下,紫禁城便要庄重严肃许多。
这回能够瞧一瞧园子里四时之景,众人都多了些期待。
连着下了几日的暴雨,热气也消退了许多,有了些凉爽的意思。
但因着这场暴雨,黄河突发水患,皇上与众大臣已聚在九州清晏商议了几日。
皇上命张廷玉为钦差大臣,先行出发前往黄河治水,又命六部整合赈灾银两与粮食,派果郡王携银两与粮食前去赈灾。
这日,果郡王率人清点了物资,又奉圣命点了一千御林军侍卫随行押送,开始启程前往黄河赈灾。
跟随果郡王左右的,是几个略显瘦弱的男子,一位是慎贝勒,其他几位则有些面生。
果郡王率押送物资的队伍出了城,一路浩浩荡荡向南行去。
白日赶路,夜里便原地扎营休息,这般行了几日,已距京城数百里。
这天深夜,队伍原地扎营休整,果郡王带领一队亲卫,往前行了数里探路。
这队亲卫皆是果郡王从王府中精挑细选的侍卫,身手过人,装备精良。
行至数里之外一处树林,果郡王与慎贝勒几人翻身下马。
在树林深处,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带领几人走到马车旁,果郡王执起其中一人的手,低声道,“我便送你们到此处,如今已远离京城,我还有要务在身,便由允禧一路护送你们到南浔。待我了结了这些公务,便去寻你。”
那人点了点头,“允礼,你一路保重,我在南浔等你。”分明是一道女子的声音。
果郡王眼神缱倦地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慎贝勒道,“允禧,我将嬛儿交给你了,务必要将她们安然送到南浔。”
“十七哥放心,我一定将她们安然送到。”允禧拱手道。
果郡王扶着甄嬛上了马车,嘱咐她们主仆几人一路仍做男子装扮。
又指派了数名亲卫随行护送,慎贝勒向果郡王道过别,转身策马带众人离开。
甄嬛从车窗探出头来,依依惜别地冲留在原地的果郡王招手,不觉竟红了眼眶。
这半年多以来,果郡王将她秘密安顿在京郊一处宅院中,二人日日居住在此,从未分开过。
这处宅院并不显眼,且是落在一名纨绔公子名下,周遭都是农田庄园,是以绝对安全。
此次黄河水患,皇上指派果郡王前去赈灾,果郡王与慎贝勒一番筹划下,最终决定趁此机会带她们主仆四人出城。
尽管在明面上,甄嬛是早已亡故之人,且她这张脸也并未到人人熟识的地步,但谨慎起见,果郡王还是做了周密的计划。
此次与允礼分别,她不知二人要多久才能再见,他到底是皇室宗亲,一举一动并不似常人那般自由。
只是,京城终究不是她的久待之地,这半年多以来,她虽是与允礼相濡以沫,却免不了日日惊惶,而这次,亦是她查出有了身孕,允礼才冒险安排她们前去江南寻亲。
而今终究是远离了京城,那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人人都知她已葬身狼腹,死状凄惨,几人欢喜几人忧她并不在意,前尘往事皆一刀两断,她唯独牵挂着她的弘曕与眉姐姐,也许此去一别,此生便再无机会相见了。
她抚上自己尚为平坦的小腹,心中的惊惶仍未褪去,但想到不久之后便会相见的家人,心中又升起几分激动。
浣碧与流朱在马车上铺了一层软被,扶着甄嬛慢慢地半躺下,她们三人则坐着相互靠着,准备眯一会儿。
他们一行人一路不走官道,遇城不入,需要补给时便派亲卫入城。
白天赶路,夜里便停下休息,顾及甄嬛有了身子,慎贝勒便刻意放慢了行进速度。
如此这般行了五六日,终是到了江南这个山水秀丽的小镇。
特意在城门外等到了天色擦黑,一行人才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行到一处宅院前,慎贝勒拿出袖中果郡王交给他的地址,再三确认后,命人上前叫门。
是家丁前来开门,慎贝勒下马,低声说道,“烦请禀报甄老爷,你家大小姐回来了。”
家丁快步离去报信。
甄嬛透过车窗看着眼前略显宏伟的宅院,高大的大门上方,悬挂着“甄宅”字样的匾额,是一处五进的宅院,比之她在京城从小长大的宅院大上不知多少,日后,这里便是家了。
家人在哪里,哪里便是家。
甄远道与甄母,连同玉娆,皆是面带激动地向外奔来,玉娆口中更是唤着“长姐,是长姐回来了吗……”
听到玉娆的呼唤,甄嬛按捺不住想要掀起车帘,却被事先得了果郡王嘱咐的槿汐拦住。
三人来到门外,见是慎贝勒,甄远道下意识便要跪下行礼,慎贝勒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小姐身子不适,老爷快把门打开,让马车进去。”
听闻爱女身子有恙,甄远道忙命人开了偏门,让马夫能够将马车驶入宅院内。
又过了两道门,再往里走便是内宅,马车方才停下。
甄嬛扶着流朱与槿汐的手,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下来。
甄父甄母已然生了白发,面容亦苍老了许多,甄嬛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三人见眼前人做男子打扮,愣了一瞬,便认出了爱女的模样。
甄嬛带着槿汐,浣碧,流朱直直跪下,开口道,“不孝女给父亲母亲磕头了。”
听闻爱女哽咽的声音,甄父甄母不由得老泪纵横,一别数年,一家人都经历了不小的苦难,终是又相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