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曕顿时红了眼眶,颤声开口,“刘院正,当真便没有法子了吗,我那儿有皇祖母赏给我的千年人参,再不成,皇阿玛那儿有千年灵芝,天山雪莲,还有……”
刘院正摇头,声音悲痛地开口,“六阿哥,皇上此番动气,并非此前简单的风火妄动,而是气急攻心,气血逆转,血道破裂而瘀积脑室,若是华佗在世,可行开颅之术,清除脑室瘀血,或有一线生机,老臣无能,老臣无能啊……”说完,已是涕泗横流。
闻听此言,在场众人不由悲从中来,他们都知,即便是华佗在世,天子亦不可能施开颅之术,况且如刘院正所言,开颅之术亦仅有一线生机。
弘曕亲自将几位太医扶起,恭敬道,“弘曕知道各位太医医术高明,可堪在世华佗,皇阿玛病重以来,全仰赖众位太医,方能渐有起色,今日之事,实属意外,弘曕不敢强人所难,唯有一求,若是当真回天无力,只求各位太医,给予皇阿玛,最大的体面。”弘曕哽咽着说完,几位太医无不感动落泪。
“六阿哥言重了,老臣定竭尽所能,不负所求。”
弘曕点头,转头走向皇贵妃几人,单膝跪地行礼,凄声道,“皇贵妃娘娘,额娘,惠娘娘,接下来的事,还请三位娘娘做主,弘曕拜托了。”
敬贵妃俯身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
沈眉庄却是心疼他倒比心疼皇上多些,这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啊,如今仅有十几岁,便要扛起这重担了。
皇上一直昏迷着,偶有清醒的时候,皇贵妃便安排众位皇子公主轮流进去,与皇上说话。
待轮到了三贝勒,他却唯唯诺诺不敢向前,皇贵妃便有些狐疑。
弘时正焦灼得肝胆俱裂,却听得六阿哥开口,“三哥许是太过伤心了,儿子陪三哥进去吧。”
进得内室,弘曕皱眉瞪了一眼已抖如筛糠的弘时,“三哥,你便站在我后面吧,以免皇阿玛再动气。”
弘时巴不得如此。
寝殿中,皇上呆滞着双眼,直直地望着帐顶,没有任何生气。
弘曕低声唤道,“皇阿玛,弘曕和三哥来看您了。”开口便带了哭腔。
皇上缓缓转动了一下头颅,木木地望来,弘时死命低着头,不敢看皇阿玛。
见皇上嘴唇动了动,弘曕便凑了过去,“皇阿玛,您说什么,儿子没有听清楚。”
“弘…时,去死!”这声音不大不小,吐字亦算的上清楚,弘时当即吓得跪下,却是不敢大声求饶,生怕殿外众人听到。
弘曕伸手握住皇上的手,轻声安慰道,“皇阿玛莫动气,三哥做了混账事,儿子替您教训他,待您康复了,定要重重罚他,现在您需要好好养病,不能动气,便先宽宥三哥几天。”
皇上仍定定地盯着弘时,直盯得他冷汗直冒,话都说不囫囵。
在弘曕的安慰下,皇上略放松了些身体,又沉沉睡去。
弘曕见皇阿玛睡下,为他掖好被角,拉着仍愣在当场的弘时,退出了寝殿。
未走出内室,弘时忽地沉声开口。
“三哥,若你不想此生都背负着气死皇阿玛的罪名,最好老实交代。”声色俱厉,丝毫不留情面。
不知怎的,弘时竟从小小的弘曕身上,瞧出了几分皇阿玛的影子,听得此言,顿时枯坐在地上。
“我交代,我交代,六弟,三哥求你,给我留条活路吧。”
出了内室,众人仍在外殿候着,弘曕便寻了个由头,带着弘时去了正殿。
听完弘时复述了前因后果,弘曕只觉心中闷痛。
他的皇阿玛,英明一世,竟当真落得个被亲子气死的下场。
“三哥,”弘曕不耐地出声,止住弘时的呜咽,“你应明白,我肯瞒下此事,不是为了帮你,亦不是为了兄弟情义,而是皇阿玛英明一世,我不想为他在史书留下如此不堪的一笔。打今日起,打从此事起,你我之间,再无半分兄弟情义,你可明白?”弘曕沉声反问,气势顿时镇住了弘时。
弘时只觉此时的六弟,身上皇阿玛的影子越发浓重,瞬间被他的气势骇住,忘记了如何回话,只记得木讷地点头。
打发走弘时,弘曕开始传召朝中二品以上的大臣入宫,并传令给御林军,巡防营,京郊大营,从此刻起,不眠不休,随时待命。
待再回到偏殿,已是晚膳十分。
弘曕派人为正殿的大臣,偏殿的众位嫔妃,皇子公主,都传了晚膳。
望向内室,此刻皇阿玛仍在睡着,他的心亦揪在了一起。
在弘曕的劝说下,众人终究是忍下悲痛,简单用了晚膳。
太医又进去诊了脉,出来回话,便是在今夜了。
殿内又响起呜呜咽咽的哭声。
三阿哥则顿时失声痛哭,“皇阿玛,求您不要走,弘时愿将自己的寿命折给您,皇阿玛,弘时求您了…”
当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弘曕只觉把他千刀万剐仍不解气,若是当真能够借寿,他定会毫不犹豫的让弘时这番话兑现。
此时,苏培盛出来,“皇上醒了,想见六阿哥。”
弘曕进去不多时,便又传了敬贵妃与沈眉庄进去。
此时的皇上似乎精气神好了许多,面上带着一抹病态的潮红,说话也清楚了许多。
“敬贵妃,照顾好弘曕,朕信得过你。”
敬贵妃顿时红了眼眶。
“惠贵妃,眉儿,朕对不住嬛嬛,也对不住你。”皇上叹道。
沈眉庄并未抬头,听他提起嬛嬛仍觉恨恨,但见他行将就木,也不由得心头悲凉。
“弘时的事,你俩便替朕处置了吧。弘曕,你三哥蠢笨无知,难成大事,便让他一辈子当个贝勒吧。”
说完这些,朝着苏培盛道,“张廷玉,庄亲王,鄂尔泰。”
苏培盛领命而去,敬贵妃与沈眉庄心知这是要交待前朝之事,便行礼告退。
转身前,沈眉庄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男人,此生最后一眼,他真的要死了,为何他心中并不觉痛快呢?